癌症入肺

癌症似乎也想活下去。

12月末，坏消息来了。

我的肺里出现了大约20个2毫米至4毫米的小点—也被称为结节。我们十分肯定那就是癌症。CT扫描也显示，我的右侧卵巢已经增大，这是转移性疾病的表现。如果这些真的是癌细胞，那我就再也无法被治愈了。假设化疗还对我有作用，预后就是“几年”。总体情况就是如此。

没有人陪我去看A.C.医生。我是一个人去的，也是一个人得到消息的。这可能是最好的，因为它让我能有时间一个人哭泣，然后茫然地迈入所有人都已为圣诞节打扮起来的城市。一想到要离开两个孩子和丈夫，我就心痛得无法忍受。没有我，他们该怎么继续活下去？谁来付账？谁能去超市买回他们每日所需的一切？谁来为他们做饭？谁来送孩子上学？谁能给他们准备学校午餐？一想到要重新回归FOLFOX治疗、忍受可怕的神经系统疾病，我的脑子里就冒出了几个类似的问题，不知道自己和家人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几天、几周、几个月和几年。还有我的父母……想到他们要看着我死去，我的心又碎了。姐姐告诉我，她觉得我们又回到了起点。不，我告诉她，这比回到起点还糟，因为癌症如今转移到了我的肺部，而我已经尝试过化疗方案，似乎不太有效。加之已经试过两种主要的结肠癌化疗疗法，我现在已然累了，厌倦了反抗，厌倦了怀揣任何希望，也厌倦了痛苦的失望。我太累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要制订一个计划。我需要为乔希记录每个月的账单是如何支付的，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往相应的账户里打钱；我需要想明白，谁能帮忙养育我的孩子，确保她们去学钢琴、去学游泳，确保她们学会品尝全球美食；我要在冰箱和食品储藏室里装满我丈夫和小孩喜欢的食物；我还需要为女儿们制作纪念册，需要告诉大家我有多爱她们，让她们知道她们曾如何影响过我的人生；我还需要从大家那里得到承诺：在我死后帮忙照顾我的两个女儿，请那些最了解我的人将我的故事说给她们听，让她们听到有关我人生各个阶段的事情；我还需要这些人与米娅和伊莎贝尔分享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鼓励她们学习我希望她们学习的、植根于中国文化的价值观；我要带乔希和两个女儿去趟迪士尼乐园和加拉帕戈斯群岛，在几百岁的乌龟群中穿行；我要做一个焦糖蛋奶酥，它和我去年2月在巴黎和乔希吃的那个一样美味。我要用乔希喜欢的方式挠他的头，尽可能多地和两个女儿依偎在一起。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重新站稳脚跟，起身战斗，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展开研究、提供支持，并忍受治疗。但我也知道，为了汲取生命中所剩的精华，我眼下正为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做计划。我必须完成列出的每一件事情。乔希让我承诺我会去抗争，永不言弃；他依旧怀抱着希望。眼下我最希望拥有的就是时间。

我们一直大局在握的那种感觉如今看来似乎不过是一种嘲弄、一种残酷的幻觉。另外，我们还得到一个教训：我们什么也掌控不了。

好吧，这也不完全正确。我们可以掌控自己对别人有多好，对自己和他人有多诚实。我们还可以掌控为了生活付出多少努力，掌控如何应对令人难以承受的消息。时机成熟时，我们还能掌控投降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