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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旅行的幸福(1)

独自旅行的幸福(1)

书名:一万天的奇迹作者名:朱莉·叶·威廉姆斯本章字数:2443更新时间:2024-06-06 16:36:53

10月的某个星期一,我几乎一个人做完了第五轮化疗的输液过程,临近结束时才有一位好友赶来把我接回了家。通常,乔希都会在输液开始之前去癌症中心与我见面。不过这个星期天,他有一个一亿美元的合同要签署,无法离开办公室。我告诉他不必担心。我是从大型律师事务所里走出来的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亿美元在那个世界里算不上是什么大数目,但也足以让客户充满期待。为了回应他的自怨自艾,我提醒乔希,现在工作比以往更加重要—重要的是,他得为支付医疗保险和医疗保险无法覆盖的补充治疗费赚钱。除此之外,这也只不过是十二次化疗中的一次,又不是手术,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癌症的乌云一直盘旋在我们的头顶,生活必须要继续—孩子们还得上学,电话会议还得进行,账单也得支付。

尽管脸上不动声色,我的心里还是十分难过的。乔希一眼就看穿了我装出来的自信。接受化疗的日子里,我已经习惯了乔希的陪伴,住院的那些日夜以及之后的许多个星期里,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在我身体恢复的过程中,我们都在努力适应新的生活。

那个星期一,我在为常规检查抽血时也是孤身一人。午餐时,我点了第三大道某家店里常点的泰餐,趁奥沙利铂和叶亚酸在血管里飞速穿梭时独自吃着饭。护士告诉我癌胚抗原结果已经出来时,我也是一个人。我孤独地坐在活动躺椅上,胃里翻江倒海,一个人思索着19.8这个数据—和上个月相比,它下降了还不到一个点。“你还好吗?”护士关切地问,因为失望与焦虑已经在我的脸上展露无遗。“没事……没事……我很好。”我无力地安慰她,脑海里却闪过了成千上万个念头。第一个月下降了6个点,第二个月才1个点—这意味着什么?化疗不那么有效了吗?也许是我的饮食偏离太多,摄入了过多的糖分;也许我的冥想或锻炼做得还不够,也许我肝脏上的斑点已经癌化。

某个时刻,乔希打来电话询问,我便告诉了他。考虑到他几分钟之内就要去参加一场大型会议,我也许不该这么做。可我知道自己想要明白我们的角色是否颠倒了。“医生怎么说?给他们打电话,问个明白!”他吩咐我。十分钟之后,他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基于他快速搜索的结果,我们不必太过担忧,因为化疗的有效性不一定体现在癌胚抗原的成比例下降。

乔希不能陪在我左右的事实令人难过,但我觉得这其实对我是有好处的。独处强化了我很久以来的某种感觉。我拒绝相信癌症已经存在有一段时间了。尽管有些可怕,但抗癌之路仍是一段孤独的旅程,我必须欣然接受,独自上路。实际上,我们每个人在人生的旅途中都是孤独的,途中诚然会有父母、兄妹、亲戚、朋友、爱人、子女、同事以及许多其他人充实着我们的生活。他们的存在与喋喋不休有时会让我们忘记,在人生之路上所有人都是孑然一身的。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孤身降临这个世界的,也是独自离开的,生死的经历和其间的种种最终都是孤独的。在某种程度上,尽管乔希也许可以理解癌胚抗原指数下降不够快给我带来的痛苦,但他还是无法明白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的真实感受。

几个星期以前,在推着伊莎贝尔的折叠婴儿车送她去上学的路上,奥沙利铂曾一度让我无法呼吸。我独自面对惶恐,凭借意志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将伊莎贝尔安全送到学校,然后一个人去看了医生。同理,在某种程度上,尽管我也许可以理解其他年轻母亲努力应对癌症诊断时的感受,但情感上还是和她们有所差别的,因为大家的生活经历大相径庭。我会努力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言语来分享抗癌之旅,表达各种情绪冲击的复杂性与细微差别。然而语言是有限的,无论我有多想带着乔希和所有支持我的人上路,这都是行不通的。我坦白—我害怕独自踏上这段旅程。

承认这一点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我一直为自己善于独处感到骄傲,觉得自己是少数几个能在独处中感到深切的喜悦的人之一。在一个人环游世界的过程中,我以为我已经掌握了独处的艺术,如今却得求助于这些独自旅行的记忆,才能平息一个人踏上这段全新的旅程时内心的恐惧。

未满31岁时,我的足迹就已遍及七大洲。这也许是作弊,因为我其实还未去过澳大利亚,但我去过新西兰,我认为新西兰肯定是大洋洲的一部分。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排在我旅行清单的最后。2006年11月,我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徒步穿过南岛,从一座小屋到下一座小屋,背上一直背着自己的装备。那时我和乔希已经交往六个月了,三个月内就订了婚。尽管我们正处于浓情蜜意之中,乔希却并没有随我前往新西兰。我没有邀请他,他也没有要求跟着去。

乔希明白我对独自出游的欲望有多强,在守护自己的发现、体验时又有多么尽心尽力。我几乎总是一个人上路,或是会考虑身体的情况,尽可能只身前往。我是跟随一家名为“野外调查”的非营利性机构前往新西兰的。这家机构一直致力于让各种各样的残疾人都能到户外,接近大自然。2004年,我还跟随同一家机构去南非进行长途旅行,2005年则跟随总部位于康涅狄格州的某组织去了南极洲。该组织专攻不含任何炫耀成分的极地探险。从1995年到2004年,从南美洲、亚洲到欧洲,我出游时要么就是作为海外游学项目的一分子,要么就是形单影只的探险背包客,身上带着值得信赖的旅伴《孤独星球》导游书,让它来告诉我该去哪里住宿,该去哪里吃饭,又该到访什么景点。我还会带上阅读地图小字时用的放大镜,以及查看路标、飞机和火车信息等所有看不清的东西时要用的双筒望远镜。

我知道,即便是撇开视力受限的问题不说,有些人也会认为我选择和喜爱独自出游简直是疯了。我知道,乔希第一次遇见我时就是这么认为的。我独自吃着用陌生食物做成的早饭、午饭和晚饭,独自游走在世界各大古迹之中,独自迷失在黑暗的陌生城市里寻找过夜的地点,独自乘坐船只、火车和飞机,不知道下一秒或未来将发生什么。你瞧,独自旅行就是我的极致的快乐。有些人会求助于致幻的物质,有些人会跳伞,有些人会玩火,有些人会制作精美的结婚蛋糕,我选择环游世界,追逐精神的愉悦。除了能够观赏地球地形、野生生物和古代人工制品那赏心悦目、令人惊叹的美,独自前往七大洲旅行还是深刻的心灵之旅。它能够安抚我的灵魂并使其强大,同时平息我的怒火,消除我的自我怀疑,以无人能及的方式为我的精神注入无比的力量与独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