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胚抗原，PET扫描，核磁共振……（1）

如前文所述，我如今的生活就是由数字、概率、数据点、期望值组成的。不过，当你患上结肠癌时，也许没有什么数字能比反映血液疾病水平的数字更能左右你的幸福感的了。它被称为你的“CEA”。这个华丽的术语代表的是癌胚抗原，指肿瘤释放出的某种特定蛋白质，尤其是在结肠和直肠中发现的那些。

癌胚抗原下降时，人类情不自禁燃起的希望让你感觉更加良好。癌胚抗原上升时，你会比平时更加强烈地体会到，脚下的路与生存之路又偏离了多少。

确诊四个月之后，我的癌胚抗原为19.8，表明在第二个月的化疗期间，该数值才下降了不到1个点—而第一个月，它曾经下降过6个点。虽然结肠癌论坛和互助小组里的所有人都说，癌胚抗原这样的肿瘤标记物是出了名的不可靠，而且在化疗期间会上升，但我还是心灰意冷。在某种程度上，我的难过源自我是个优等生，喜欢拿A+，喜欢完美的100分。患上妊娠期糖尿病时，我就曾沉迷于通过饮食、锻炼以及后来的胰岛素注射将自身的血糖维持在最佳水平，还生了两个身体健康、体重适中的宝宝。

不过，我难过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心里相信，癌胚抗原水平下降得不够快在暗示着身体要面临疾病可能会转移的负荷。拿到这些结果之后，我要求和肿瘤医生谈谈，他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我电话。于是我给自己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疗中心的外科医生发了条短信，他几分钟内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我们显然想要看到癌胚抗原更低一些。为了让我和乔希心安，我应该做一次正电子发射型计算机断层显像扫描，扫描过程是将某种融合了放射性示踪剂的葡萄糖注入体内，让癌细胞吞噬这些葡萄糖，使得放射性示踪剂能够随癌症产生的代谢活动发光。

为了其他癌症患者的利益，我应该在这里提一句，许多机构都不相信PET扫描。其理论依据在于CT扫描更加行之有效，且PET扫描更有可能产生误报。在MSK癌症治疗中心，他们在我前去征询第三种意见时告诉我，该院只做CT扫描，而且只会在疗程完成之后进行扫描。

我的肿瘤医生同意UCLA医疗中心外科医生的看法。他让我下个星期一再去接受一次癌胚抗原检测，根据其结果决定是否继续进行PET扫描。

整整一个星期，我满脑子都在仔细思索癌胚抗原19.8这件事，任其腐烂恶化，搞得自己情绪低落，还哭了好几次。如今我已经不常掉眼泪了。乔希放了一首我们的歌—乔舒亚·卡迪森的《我眼中的美》。他曾在婚宴上为我唱过这首歌。想起那个充满希望、前程似锦的日子，想起那时我们发誓无论生老病死都会相守相依，丝毫不知道什么正在等待着我们，也不知道真正的疾病摧残是什么样子，我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起来。虽然和那天相比，此刻的我们已经能够更好地去理解这个病了，却仍然只能算是一知半解。我执着地认为，在照顾病妻的过程中，乔希会像约翰·爱德华兹那样在另一个女人的怀中找到安慰。眼下这个阶段，我觉得乔希还不会背叛我，但谁知道悲痛会对一个男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让我暂停一下，谈谈乔希和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情吧。乔希曾经与我坦白地谈论过若是我死了他再婚的事情。那个假设中的女人被我亲切地称为“二婚妻子”。我明白，如果我死了，乔希是需要找个伴的。我的两个女儿也需要一个慈母般的人物。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得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任何会侵犯我们关系的女人都必须能够与我相媲美。我会向她和“二婚妻子”保证，不管我是活着还是已经离开，如果你欺负乔希和我的孩子，如果你想方设法对我的遗产下手，用你肮脏的手夺取我孩子的财产、从其他方面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来世都不会放过你，定要让你遍体鳞伤。

我们说到哪儿了？哦，等待下一次癌胚抗原检测的这一周着实难熬。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我11点半就抽了血。下午3点半，护士给我发来了邮件：“你听说那个好消息了吗？你的癌胚抗原是1.8。正常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正常？一个星期的时间有可能跌这么多吗？

我满心怀疑。这是有可能的，却又不大可信。于是我当天就回去看了医生。他说他也怀疑过结果，所以对血液样本进行了重新检测。既然我来了，不如再抽点儿血，再测一下癌胚抗原。下午4点半，我又抽了一次血。癌胚抗原重新检测的结果是17.8—实验室怎么能如此胡来？第二份血液样本的癌胚抗原也回升为16.5。我告诉医生，太好了，数值降下来了，可同一个人的癌胚抗原怎么会在五个小时的时间里存在如此大的差异？他没能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只能说癌胚抗原是不可靠的，我们不应该指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