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讲 霸拦西门庆

潘金莲的后院争夺战

【导读】

上一讲告诉你个性解放必须要有精神层面的爱，而潘金莲并不是一个追求爱情的女子，她的生命存在就是性欲存在。尽管对比那个社会中被封建礼教禁锢压抑的许多女性，她自己解放自己，蔑“天理”，纵人欲，有其勇敢的一面。但是，对她做评价，“个性解放”并不恰当，要去掉“个”字，说她是“性解放”的先锋恐怕更适宜一些。潘金莲嫁入西门府以后，要想保持自己独占西门庆的性快乐，是很难的，因为光是西门府里，就还有好几房妻妾。那么，她怎么在西门府里面争取自己这方面的利益呢？请看本讲内容。

潘金莲很早就有要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自由为自己的情欲做主的想法。后来她付诸行动，经过一番跌宕曲折，终于如愿以偿，嫁到了西门庆家里，成为西门庆的一个小老婆。西门庆正是她理想中的男子，高大威猛，有男人气概。但是，潘金莲嫁到西门庆家里以后，她面临一个新的生活危机，西门庆并不是只娶了她一个老婆，他还有正妻吴月娘、二房李娇儿、三房孟玉楼、四房孙雪娥，潘金莲是五房了，后来西门庆又娶了一个六房李瓶儿。在这种情况下，潘金莲必须争宠，她希望西门庆能成为她专享的男子，她不能容忍别的女子或者其他人去跟西门庆做爱。她嫉妒，她气不忿，她要从中破坏。所以，她进入西门府以后，一天到晚就沉浸在要用一张网把西门庆网住的状态。

在那个时代，男子在性事上是很放纵的。西门庆不但可以随时去找那几房妻妾做爱，甚至还会跑到妓院去跟妓女厮混，而且他也和一些地位不等的女子发生关系。所以，潘金莲面对这么一个情况，其实还是有失落感的。她不能够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地享受她所喜欢的这个男子，不能享受这个男子跟她之间的性爱。享受得到时当然就疯狂地享受，享受不到时就非常苦闷。当然，社会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一下子难以对付，但在西门府里面，在这一群妻妾当中拔尖还是可行的，她要把西门庆给拢住。潘金莲是这么一个心态，她也是这么去做的。

潘金莲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吴月娘，但吴月娘是正妻，在那个时代，男子的妻妾里面，正妻的地位是其他小老婆不可逾越的。这种情况到了清代的长篇小说《红楼梦》里面也是这么表现的。《红楼梦》里荣国府的府主是贾政，贾政的正妻是王夫人，可通读全书，几乎没有文字写到贾政和王夫人在他们的正房里面过夫妻生活，贾政有时候会到正房荣禧堂处理一些事务，但是不管多晚都不在那儿留宿。当然《红楼梦》里贾政的小老婆只有两个，一个是周姨娘，另一个是赵姨娘。书里面写贾政喜欢赵姨娘，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过夜，他让赵姨娘来伺候，周姨娘好像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虽然娶了这个姓周的小老婆，但是在《红楼梦》的故事开始以后，二人就没有过亲密的举动。

回过头来再说《金瓶梅》，西门庆娶了正妻吴月娘，西门庆娶她的时候，吴月娘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西门庆叫她姐姐。在那个时代，吴月娘算年纪不小的妇女了，本身的性欲要求已经不强烈了，西门庆很少光顾正房，很少跟她做爱，这在西门府里算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所以，就这方面来说，吴月娘不构成潘金莲想独占西门庆享受性快乐的挑战者。但是，吴月娘地位尊贵，经常让潘金莲嫉妒，但她还是压抑情绪，尽量避免与吴月娘产生冲突。

二房李娇儿，书里一开始就写她的身子已经沉重了，人发胖了，在色相方面应该跟潘金莲没法比。所以，她在以色笼络西门庆、享受西门庆身体方面，实际上对潘金莲不构成很大的威胁。可潘金莲对她还是气不忿，因为她在小老婆当中排在最前面。所以，潘金莲逮着机会就揭她老底儿，说她是西门庆从妓院里买来的小老婆，出身不雅。有一段时间，西门庆沉迷于妓院里的荒唐生活，不回家了，潘金莲逮着机会就在屋子里面大骂：“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在西门府里潘金莲这么骂，妓院的人根本听不见，所以这些话其实是骂给李娇儿听的。她时不时地揭李娇儿的老底儿，要把李娇儿居二房的气势压下去。

对于三房孟玉楼，潘金莲还是比较有心计的。孟玉楼很漂亮，身材比潘金莲还要好，脸上有点浅白麻子，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她丑陋，反倒增添了她的妩媚，西门庆挺喜欢她的。后来潘金莲发现孟玉楼从不主动勾引男人，她不主动希望西门庆回家以后到她房里过夜，而是摆出一种无所谓的姿态，于是潘金莲对孟玉楼就比较满意。实际上书里面对孟玉楼的刻画也是全方位的，早在薛嫂跟西门庆说媒让他娶孟玉楼的时候，张四舅阻拦这门亲事，跟孟玉楼说：“他家见有正头娘子，乃是吴千户家女儿，你过去做大是，做小是？况他房里又有三四个老婆，除没上头的丫头不算。你到他家，人多口多，还有的惹气哩！”那个时候孟玉楼就一番表白，她说：“自古船多不碍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愿让他做姐姐。虽然房里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欢，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欢，便只奴一个也难过日子。况且富贵人家，那家没有四五个？你老人家不消多虑，奴过去自有道理，料不妨事。”孟玉楼不光嘴里这么说，她也是这么做的。西门庆把她娶过去以后，她就摆出很大度的姿态，男主人你爱到哪房去，就到哪房去。这个故事发生在运河边，所以，兰陵笑笑生就让人物嘴里面说出这种运河边的俚语“自古船多不碍路”，三妻四妾，孟玉楼不怕，也无所谓。潘金莲看到了孟玉楼这样一种态度和作为，就决定合纵连横。西门府的这些妻妾，有的潘金莲得主动出击，去消耗她的锐气；有的潘金莲就要跟她搞统一战线，暂时跟她和好。潘金莲把孟玉楼选择为一个可以休战的对象。书里写她们俩挺好的，经常手拉着手走来走去。

四房孙雪娥是西门庆的第三个小老婆，潘金莲认为必须要把她灭掉。孙雪娥虽然身材不太好，可是床上功夫不错，所以西门庆也收了她，偶尔也会到她那儿随性一下，潘金莲就看不下去了。当时西门庆把潘金莲娶过来之后，就从吴月娘的房里拨了一个叫春梅的丫头来伺候潘金莲。春梅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潘金莲觉得要团结春梅，毕竟春梅是她的丫头，不可能跟她在西门庆面前争宠。在潘金莲同意的情况下，春梅可以参与她与西门庆的房事活动，春梅就属于通房大丫头。后来在《红楼梦》里面也写到通房大丫头，比如贾琏、王熙凤夫妇的通房大丫头就是平儿。在《金瓶梅》里面，后来潘金莲就和春梅结成了死党，想方设法把西门庆拢在她们居住的空间，使其他妻妾得不到接近西门庆的机会。而且每当西门庆和潘金莲狂热地享受性爱的时候，春梅总是很知趣地回避，对此潘金莲也很满意。

于是，潘金莲发动春梅一起灭掉孙雪娥。有一天，西门庆在潘金莲房中，早点要吃荷花饼和银丝鲊汤。这对掌厨的孙雪娥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她就是一个特别会上灶做饭的小老婆。实际上在西门府里，她就住在厨房边上，当然孙雪娥要把早点做好以后再送过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潘金莲就派春梅去催问。孙雪娥早就觉得潘金莲和春梅“霸拦”着西门庆不放，很可恶。所以，她见春梅来问，就没好气儿。何况春梅毕竟只是一个丫头，她孙雪娥再怎么说也是个带了䯼髻的正式妾室，两人就戗了起来。春梅回来一学舌，潘金莲就觉得受委屈了，埋怨了几句。西门庆刚跟潘金莲做爱不久，确实很喜欢她，听了这些话就很生气，立马冲到厨房打孙雪娥，孙雪娥只好忍气吞声，毕竟男主人爱打谁就打谁。但是，孙雪娥大意了，她没等西门庆走远，就在厨房里面抱怨，意思就是说潘金莲和春梅她们这样“霸拦”男人，今后不得好死，她要洗好眼睛，等着看潘金莲和春梅怎么死。总之，说了一些很恶毒的话。西门庆没走远，听到这些话便折回去，又把她打了一顿，这样西门庆彻底厌恶孙雪娥了。后来孙雪娥由于苦闷，和一个叫来旺儿的下人偷情，被揭发后西门庆就摘了她的䯼髻，等于是宣告她不再是小老婆了，彻底把她当作一个粗使丫头来对待了。用春秋战国做比喻的话，这样潘金莲的“金国”就把孙雪娥的“孙国”给灭掉了。

潘金莲万万没有想到，前面几个女子其实都还不是她真正的竞争者，对她构成最大威胁的是西门庆后来娶进门的李瓶儿。从吴月娘往下算，潘金莲是第五房，这个李瓶儿就是第六房，从小老婆的排序来说的话，就是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然后才是李瓶儿。李瓶儿也非常美丽，非常性感，床上功夫非常好，深得西门庆的喜欢。有了李瓶儿以后，西门庆就经常冷落潘金莲。更可怕的是，这些老婆都没有生育，可是李瓶儿嫁过来以后很快就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儿子。西门庆有个女儿西门大姐，嫁给了陈经济，住在东京。后来因为东京有政治风波，为了避风，两口子回到了清河，住进了西门府。但这个女儿是过世的原配生的，不是现在的这几房妻妾生的。故事开始以后到我现在说到的这个地方为止，吴月娘没生育，李娇儿没生育，孟玉楼没生育，孙雪娥没生育，潘金莲更多的兴趣是做爱，对于生育也不太重视，所以也还没怀上。在那个时代，作为妻子也好，作为小老婆也好，你首先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你要为家庭生育，而且你要生男孩，生男孩以后你的地位就无比崇高。李瓶儿生下儿子的时候，正赶上西门庆渡过了政治危机，还得到了官位，他高兴得不得了，就给儿子取名为官哥儿，对他视若珍宝。吴月娘也很高兴，因为从当时的社会法理上来说，她是正妻，虽然自己没有生育，但小老婆给丈夫生的男孩也算她的儿子，这个男孩不但以后是她丈夫的一个依靠，更是她今后的一个依靠。

但是李瓶儿一生育，李娇儿不高兴；孙雪娥虽然被贬斥了，也不高兴；孟玉楼虽然嫉妒心不强，也觉得是个遗憾；潘金莲就慌了。所以书里面后来就写潘金莲有所觉醒，她跟西门庆光是鱼水情，光是做爱快活，还不能够真正巩固她在府里面的地位，她得给西门庆生孩子。潘金莲听说有一种办法，就是把道士或者那种算命人画在纸上的符烧成灰，兑在水里喝了就有可能怀孕，她打探到吴月娘其实私下也在这么做，于是她也开始喝符水。潘金莲想为西门庆生孩子，可是迟迟不见肚子有动静，眼睁睁看着李瓶儿生了儿子，得到西门庆越来越多的宠爱，她就开始使坏了。此后作者塑造潘金莲这个形象就更多地去揭示她的人性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