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妖（二）

2017年3月29日 星期三

晨会之后，赵云飞带着宋雪来到东城区高架桥旁的一个小区。小区规模不大，一共八栋九层的住宅楼，外立面是较为少见的砖红色，相对于周围的住宅区十分显眼。小区的东面过了一条路便是夏阳市护城河的东边河段。梅瑰家就位于东面沿路的一栋住宅楼的顶楼。

开门的是梅瑰的妈妈张女士。虽然提前和梅瑰的父母联系过，但是当赵云飞和宋雪见到梅瑰妈妈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户籍信息显示她五十岁，但是她看起来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头发几乎白了一半，整个面容也显得十分苍老。进屋后，梅瑰妈妈热情地给两人递来了茶水。

“让两位见笑了，自从梅梅走了之后，我和孩子他爸真的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她爸爸的白头发比我还要多。梅梅的事都过去好几年了，两位警察同志还想了解些什么呢？”

“张女士，有一点我不明白，梅瑰她为什么会在高考之后自杀？我知道她高考考取了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赵云飞问。

梅瑰妈妈叹了口气：“我和她爸爸也不知道，没有任何征兆。她高考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我们刚搬了新家，本来是双喜临门的，谁知道梅梅她会……”说到这儿，梅瑰妈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宋雪掏出纸巾，递给梅瑰妈妈：“阿姨，梅瑰生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在学校的事？”

梅瑰妈妈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说到这个，我和她爸爸都觉得很惭愧。梅梅上高中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们租了间门面做烧烤生意，每天就想着挣钱存钱，也顾不上梅梅。她高中那几年，我们两口子的作息和梅梅的作息基本上是颠倒的。我们出门的时候，梅梅还没放学，我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上学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很短，除了周末，也就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多点儿。梅梅也想去店里帮帮我们，但是我们没同意，我们知道她高中学习紧张，所以就想让她在家好好学习。梅梅在学习上从没让我们操心过，她高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成绩都不太好，我们想给她报辅导班，她没让，她说我们挣钱不容易，学习方面的困难她自己可以克服。我们家从来没有出过大学生，我和她爸当时想的是，只要她能考上大学，我们就很知足了。但是没想到她不仅考上了大学，而且还考上了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

“梅瑰同学还是很懂事的。她离家出走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赵云飞问。

“那年夏天，梅梅毕业了，不需要做功课了，我们就同意她来帮我们，那年暑假她常在店里帮忙。她离家出走前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梅瑰有和您详细说过吗，比如有哪些同学参加？”宋雪问。

“我只记得梅梅说这次聚会是一个女同学发起的，这个同学家里很有钱，是开酒楼的，就是夏阳有名的福江楼。那个女同学要出国留学了，所以就在自己家的酒楼请他们班同学聚聚，吃顿饭，还请了他们的老师。”

“聚会当天发生了什么您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天晚上我和孩子爸爸还是和往常一样做生意，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梅梅还在睡觉。下午的时候，梅梅说她有点儿累，我们就没让她来门店帮忙，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第三天回来的时候，梅梅不在家，我们也没太在意，以为她出去了。结果我下午的时候发现了梅梅留下的字条，当时我和孩子她爸整个人都蒙了。我们打梅梅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后来我们打了她班主任孟老师的电话，他说他前天参加他们班级聚会的时候，梅梅看起来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怎么突然就离家出走了？他帮我们联系了那个开酒楼的女同学，那个女同学说聚会结束后她还开车送梅梅回了家。那个女同学人挺好的，她和她的朋友陪我们找了好几天，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梅梅，后来由于她要出国，我们就没再继续麻烦她了。”

“梅瑰同学出走之前有没有提到过什么？比如和什么人见面之类的。”赵云飞问。

“梅梅没和我们说过。”

“阿姨，梅瑰同学平时有跟你们聊到过她的同学或者朋友吗？”宋雪问。

“我和梅梅爸爸惭愧得很，梅梅上初中、高中的时候，我们都在忙着挣钱，我和梅梅……”说到这儿，张女士又哭了，“我们母女俩都没有好好谈过心，就连她有没有朋友我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张女士，还有件事想问您，您听了别生气，我只是想确认关于梅瑰的这些事是不是真的。”赵云飞说。

“什么事？”

“梅瑰上高中的时候，有传言说你们家之前很有钱，后来做生意亏本，欠了好多钱，梅瑰还为此打工帮家里还债。”

梅瑰妈妈摇了摇头：“这肯定是假的，我们家以前是夏阳下面阳江县镇上的，条件不算差，但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啊。后来为了让梅梅进市里面上学，就把镇上的房子卖了，在夏阳东城区的钢铁新村买了一套二手房。”

“你们以前住在钢铁新村？”

赵云飞问完看了宋雪一眼，发现她的眉毛瞬间挑了起来，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的，我们在那儿住了十年。买钢铁新村那套房子的时候，我们也没有什么学区的概念，觉得钢铁新村附近有钢铁厂的附属小学和初中，怎么说也是市里的学校，老师教得肯定比县城好。现在看，其实钢铁厂的学校即使在夏阳东城区也就是很一般的学校，但是梅梅学习很用功，中考考进了八中。八中离钢铁新村不算近，梅梅每天都是自己骑自行车上学。后来我们做生意赚了点钱，才在这里买的房子，这里由于靠着高架桥，所以房价不高。房子虽然旧了点儿，但是东边就是护城河。我们以前在镇上住的时候，家附近就有一片大湖，梅梅的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当时卖房子的时候，她很舍不得。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们还特意问了梅梅的意见，她很喜欢，因为推开窗又能看到水面了。”

“钢铁新村有东南西北四个村，很大的，快要拆迁了，不知道你们之前住在哪个村？”

“我们就住在东村，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周围环境还挺好的，我记得整个东村最大的一棵梧桐树刚好就在我们家楼下。”

赵云飞又看了一眼宋雪，发现她比刚刚还要震惊。

“张女士，您刚刚说梅瑰高中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成绩不是很出色，后来能考上重点大学真不容易啊！”

“是啊，当时我们比梅梅还要着急，反而是她安慰我们说她肯定能学好的，让我们不要担心。后来她告诉我们她考上了上海的重点大学的时候，我和她爸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张女士，梅瑰的房间还在吗？我们想去她房间看看。”

“在的，几年过去了，她的房间我们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她的房间在阁楼，我带你们上去。”

踏着一个钢制的旋转楼梯，赵云飞和宋雪来到了阁楼，上面有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和一小块开放区域，外面连接着一个朝南的小露台，可以看到护城河。

阁楼层高和楼下差不多，只是在南北两侧稍微做了坡顶设计。梅瑰的房间面积有十几个平方，墙面被刷成了淡淡的粉色，地上铺着浅色的木地板。进门右手边是一组松木衣柜，左手边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一张松木小床，床尾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松木书桌和装满书的三层松木书架。书桌上立着一个小相框，里面的梅瑰扎着松松的马尾，正冲着镜头微笑。

宋雪看到梅瑰的照片，忍不住拿起相框感叹道：“梅瑰长得好漂亮啊！”

听到宋雪的夸奖，梅瑰妈妈的脸上再次露出悲伤的神情：“人家的女儿过得像小公主一样，但是我们家梅梅自从进城以来，跟着我们吃了很多苦，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她能陪我们这么多年，我和她爸已经很感恩了。”

赵云飞走到书架旁，在书架的底部，他发现一个牛皮纸的纸盒。他小心地抽出纸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有几本黑色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他拿出一本，翻开后发现是高考复习笔记，他又翻看了其他几本，除了一本是英语，其余都是理科科目的高考复习笔记，每本的字迹都非常工整优美，字体简直像是印刷上去的。

宋雪也翻了几页笔记，又感叹道：“梅瑰这么认真，难怪能考上重点大学！”

“梅梅上学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很认真的。”张女士说完也叹了口气。

赵云飞从小床下拖出一个纸箱，打开后发现里面都是梅瑰高中时的课本和一些复习资料。

张女士指着纸箱说：“这些资料，梅梅舍不得扔，全都放箱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