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邶风（1）

柏舟

【题解】

此诗所指众说不一，或认为寡妇矢志之作，或认为妇人不得志于夫自伤之作，或认为君子在朝失意之作。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觏闵既多，受侮不少。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漂漂荡荡柏木舟，顺着河水四漂流。

焦灼不安难入眠，烦恼心事让我愁。

不是我无酒消愁，四处潇洒任遨游。

我的心并非镜子，不能任人都来照。

家中也有亲兄弟，只是他们难依靠。

我曾向他诉苦衷，对我发怒脾气躁。

我的心并非石头，不能任人来搬转。

我的心并非草席，不能任人来翻卷。

仪容娴静品行端，不能退让被人欺。

我的心里愁闷深，被一群小人怨恨。

遭遇的苦难很多，所受屈辱也不少。

静心仔细想一想，醒来捶胸心更焦。

叫声太阳叫月亮，为何失去了光芒？

心头烦恼除不净，就像未洗脏衣裳。

静心仔细想一想，恨不能高飞远去。

绿衣

【题解】

这是一首感人至深的悼亡诗。失去了爱妻的丈夫，见到爱妻的遗物绿衣，不禁睹物思人，哀痛不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绿衣服啊绿衣服，绿的面子黄的里。

心忧伤啊心忧伤，这份忧伤何时止！

绿衣服啊绿衣服，绿的衣服黄的裳。

心忧伤啊心忧伤，这份忧伤何时忘！

绿色丝啊绿色丝，绿丝是你亲手织！

想起故去的你啊，遇事要我多思量！

葛布不论粗和细，穿上只觉凉凄凄。

想起故去的你啊，你仍牢牢系我心！

燕燕

【题解】

这是一首描写国君送妹远嫁的临别诗。诗人以双燕齐飞起笔，寄寓了昔日兄妹如双燕般相亲相随，而今就要天各一方的不舍之情。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燕子双双飞天上，张舒伸展扇翅膀。

这个姑娘要出嫁，远远相送到郊外。

遥望背影渐消失，泪珠儿像雨一样！

燕子双双飞上天，上下翻飞永相随。

这个姑娘要出嫁，送她不嫌路途远。

看着背影失远方，站在那儿泪汪汪。

燕子双双飞上天，忽高忽低地鸣叫。

这个姑娘要出嫁，远远相送到城南。

看着背影失远方，实在愁煞我心肠。

二妹令人可信任，心地诚实虑事深。

既温柔来又和顺，贤淑谨慎重修身。

并对先君常追忆，她的劝勉感我心。

日月

【题解】

这是一首女子遭遗弃后，控诉对方无情无义，倾诉内心积怨的诗。古代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卫庄姜被卫庄公遗弃后之作。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

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

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

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

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

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

父兮母兮，畜我不卒。

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月亮和太阳放光芒，光辉昼夜照大地。

就是这样一个人，与我相处变了样。

他的脾气哪有准？竟不顾我把我忘。

叫声太阳和月亮，日夜普照大地上。

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我不好变了样。

他的脾气哪有准？不报答我把我忘。

叫声月亮和太阳，东方闪闪露光芒。

就是这样一个人，半句好话也不讲。

他的脾气哪有准？早已把我全忘光？

叫声太阳和月亮，光芒四射出东方。

我的爹啊我的娘，何不把我终身养。

他的脾气哪有准？对我无礼不像样！

终风

【题解】

这是一位妇女写她被丈夫玩弄嘲笑后遭遗弃的诗。女子遭遇戏弄，深感懊恼，但又不能忘情。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

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风雨交加好狂暴，见我戏弄又嘲笑。

戏谑调笑太放荡，令我悲伤又烦恼。

大风起兮尘飞扬，他可顺心来我房。

如今竟然不来往，绵绵相思不能忘。

狂风已起天阴沉，没有太阳天无光。

夜半独语难入梦，但愿他能知我想。

天色阴沉暗无光，隆隆雷声天边响。

夜半独语难入梦，愿他悔悟将我想。

击鼓

【题解】

这是一首士卒久戍思归不得的诗。诗中对士兵入伍、出征、思归和逃散都做了概括描写。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鼓儿擂得咚咚响，生龙活虎练刀枪。

修建国都筑漕城，唯独我远征南方。

跟随将军孙子仲，调停纷争陈与宋。

常驻边地不得归，思念哀愁心里藏。

何处居住何处歇？何处丢失了马匹？

我去何处寻找它？无奈来到树林下。

我们死活都一道，当年与你早约好。

我们紧紧手拉手，发誓一起活到老。

可叹相隔太遥远，不让我们重相聚。

可叹别离太长久，不让我们守誓言。

凯风

【题解】

这是一首儿子颂母而自责的诗。儿女咏叹母亲辛劳，自愧不能奉养她、安慰她。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睆黄鸟，载好其音睍。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和风吹来自南方，吹拂那酸枣树苗。

酸枣树枝繁叶茂，母亲辛苦在劳作。

和风吹来自南方，吹拂那酸枣树枝。

母亲人好明事理，我们兄弟不成才。

冷又清的寒泉水，浚邑城下流不停。

我娘儿子有七个，却让我娘独辛劳。

美丽婉转的黄鸟，有悦耳的鸣叫声。

我娘儿子有七个，不能慰藉母亲心。

雄雉

【题解】

这是一首描写妇女思念远处的丈夫的诗，诗还无情地痛斥了无视民间疾苦的上层统治者。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

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

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雄性野鸡在飞翔，缓缓来往飞不停。

我今怀念远行人，自留阻隔难相近。

雄性野鸡在飞翔，上下飞鸣好歌声。

诚实可爱的人啊，朝思暮想劳我心！

眼看日子过得快，常常想起挂心怀。

路道坎坷多遥远，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们这些贵族人，不知廉耻品质坏。

不去害人不贪吝，为何没有好结果？

匏有苦叶

【题解】

一个女子在岸边徘徊，她惦念河对岸的未婚夫，心想他应该趁着河水尚未结冰，赶快来将自己迎娶。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

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鷕雉鸣。

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

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

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匏瓜叶已干枯了，济水渡口深水流。

水深腰系匏瓜过，水浅挑着匏瓜走。

茫茫一片济水满，咕咕一片雌雉鸣。

水深不湿半车轮，雌野鸡叫觅雄偶。

大雁嘎嘎相对唱，旭日初升放光芒。

你若真心来娶我，要趁冰未消融时。

摇手相招的船夫，人们渡河我停留。

人们渡河我停留，我在等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