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妻女还债的皇帝

靖康二年三月十五张邦昌前往金军营地会晤时，还带去了一份由开封府撰写的报告，这份报告之详细，让人们对开封府和徐秉哲的工作能力竖起了大拇指。

在了解报告正文之前，先看其中给出的上缴金银数字。报告指出，在第二次汴京围城期间，开封府一共向金军供奉金二十四万七千六百两、银七百七十二万八千两。

这里可以把数字与第一次围城战做个比较。第一次斡离不围城，共获得金五十一万七千余两、银一千四百三十万二千余两。也就是说，第二次金军人数更多，还是两路大军合围，开出的价码也更高，获得的金银却比上一次少得多，只有上一次的一半左右。

这说明，汴京城的财富在上一次围城之后还没有恢复。对于这个数字，东路军元帅斡离不是无所谓的，他已经在上一次捞够了钱，也拿够了宝贝，但西路军元帅粘罕却有足够的理由不满意。上一次由于他没赶到，没有分到钱，这一次他是最后的决策人，而且地位在斡离不之上，在攻打城市时，粘罕的西路军也更卖力，反过来，斡离不既没有出太多的力，甚至还带着点同情给宋朝通风报信。

粘罕和士兵们之所以这么卖力，就是因为汴京城内巨大的财富在吸引着他们，他们在脑海中无数次将财富的数目放大过，没想到最后获得的还没有上次斡离不多，总数少了一半，军人数量增加了不止一倍，攻城的开销也大了很多，每个人到手的财富可能只是上次的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到手的财富这么少，那么怎么才能安慰这些远道而来的士兵呢？答案是一个历次战争都存在的秘密——女人。

事情要从斡离不得到的一个女人谈起。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九，两位元帅曾经索要奸臣蔡京、童贯、王黼等人的家属。在移交家属时，有一位蔡家的婢女归了二太子斡离不。这位婢女姓李，她曾经是宋朝公主茂德帝姬赵福金的侍女（金人习惯称之为福金帝姬），茂德帝姬嫁给了蔡京的儿子蔡鞗。蔡鞗被皇帝送给了金军，茂德帝姬作为公主，回了娘家，不会被遣送。

斡离不以前曾听宋朝使节邓珪提起过赵氏公主们的美貌，早就馋涎欲滴，这时正好找李氏来核对一下。李氏立刻告诉斡离不，最美的就是她曾经的女主人——茂德帝姬。带有点花花公子性格的斡离不立刻提出和亲要求，但没有收到答复。

到了第二年正月初八，宰相何㮚前来请求减少金银数目，两位元帅都不同意，却提出了不同的建议。粘罕还是希望宋朝先完成前面约定中的哪怕任意一项，再讨论其他项目的减免；而斡离不却明确提出，除非皇帝答应和亲，否则免谈。

正月初十，皇帝来到青城，但两位元帅却迟迟没有相见。元帅们授意使者萧庆向皇帝提出了新的建议，包括：亲王、宰执各两人作为人质，皇帝使用的冠冕、车辂、宝器两千具，并希望将岁币再增加银绢二百万两匹。这些还都属于常规要求，更重要的是，从这时开始，元帅们提出新的要求：女人。

首先的要求是，北宋提供民女和女乐各五百人，同时，必须提供两位赵氏宗族的女子（实际上必须是帝姬）送给两位元帅，进行和亲。

宋朝的大臣争辩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得已答应了。

但在暗地里，斡离不还有更深的打算。他派遣杨天吉、王汭与北宋代表吴幵、莫俦交涉，提出在遣送家属时，虽然送来了蔡京的儿子蔡鞗，但蔡鞗的妻子茂德帝姬却没有在列。帝姬既然已经出嫁，自然算是蔡家的人，理应遣送。如果不送来这位帝姬，就谈不成和议。皇帝也只好答应，写信进城，要求遣送茂德帝姬，并告知城内他已经答应了和亲。

正月十三，元帅们又想明白了，既然是和亲，到底选哪个帝姬就需要自己选择，否则宋朝可能找两个既不好看也不受宠的帝姬，随意打发一下。皇帝只好派王宗沔入城找太上皇协商，王宗沔边走边哭，让城内的百姓们胆战心惊。

但这一次，太上皇拒绝了和亲，茂德帝姬也没有遣送。

正月十四，太上皇的意见传了回来，皇帝只好再找元帅们商量。在帝姬的选择上，不方便将已经嫁了人的帝姬送出来。按照汉人的规矩，一个女人通常只能嫁一次人，即便有例外，也大都是丈夫将女人休掉，或者丈夫去世，既然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就不能随便将帝姬再许给别人。

但随着情况的恶化，女人迟早是保不住的。正月二十二，萧庆与吴幵、莫俦等人终于谈定了最后的条件，这个条件也将宋朝的公主们打入了深渊。具体条件如下：

第一，太上皇不用出城，也不用跟金人北行，但是，必须以太子、康王、宰相等六人为人质。

第二，金军承诺不占领黄河南岸与汴京，但必须将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交给金军，同时承诺每年增加岁币五百万两。

第三，原定的亲王、宰相和河北地区守臣的家属都必须尽快交割。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原定的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必须在十天内交割完毕，如果无法按时完成，就必须将皇家的女人们作价卖给金军，以充金银之数。具体的价格是，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也就是说，只要无法完成金银的缴纳数目，几乎所有赵氏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从前一个月的征缴情况看就很明显了，金银的数量是注定无法凑够的。既然这样，皇帝为什么会签这个出卖了所有女人的协议？这可能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也许他并不知道开封府筹措了多少金银，还差多少；也许隔离太久的他已经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只求早点解脱，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签字。

正月二十八，是金军营地狂欢的一天。根据宋金协议，北宋需要将八千女人送入金军营地，这项工作从正月二十五开始，开封府给抓到的每一位女性都穿上漂亮的衣服，送往金军营地。到正月二十八，已经有五千位女性被送到金军营地，金军选择了三千处女收下，将其他的退回来要求更换，国相粘罕自己留下了数十人，剩下的分给了各位将领，官职在谋克以上可以分数人，官职在谋克以下分一到二人。

粘罕分得了数十人，那么二太子斡离不又如何呢？斡离不获得了更大的收获——茂德帝姬入手了。由于太上皇不同意和亲，如何把茂德帝姬送给斡离不泄欲，成了开封府的要紧事。这一天，恰好蔡京、童贯、王黼家的歌伎各二十四人要送往刘家寺，开封府就把茂德帝姬冒充歌伎送往了皇子寨。茂德帝姬最初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做了交易，见到斡离不后面如蜡色，浑身战栗。斡离不是个软心肠的人，连忙让原来伺候过她的李氏出来安慰帝姬。李氏款款相劝，乘机将她灌醉送入了斡离不的房中。

也是从这时开始，金军的秩序荡然无存。由于军官们每人都分到了女人，士兵们却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进城劫掠。按照元帅们的规矩，士兵必须在城墙上不能下去，但进城消遣已经成了惯例，即便在大白天，城里也有大摇大摆毫不避讳的金兵。

牺牲茂德帝姬本来是为了解救皇帝，但不想这件事是斡离不背着粘罕做的。到了二月初四，斡离不私吞茂德帝姬的消息被宋朝使臣邓珪不小心泄露给了粘罕，粘罕大怒。

之前，粘罕虽然想废掉皇帝，但在斡离不的劝说下改变了想法，不再强调废赵氏，而是希望将赵氏变成藩国。但听说了斡离不私藏茂德帝姬之后，加上发现汴京城还藏有不少黄金，粘罕改变了态度，决定废黜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