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肯雅塔和变魔术的中国人（二）

在其他区域内，也各自产生了当地的龙头国家，比如在西非，龙头国家非尼日利亚和塞内加尔莫属。而在非洲之角上，经历过不少灾难的埃塞俄比亚正在全力追赶，它的定位是区域性的加工制造中心，以及全非洲的空中交通中心。在南部，南非仍然是整个非洲范围内的明星，它可能暂时还处于衰退中，但如果能够度过行政退化期，这个拥有丰富资源的国度就可能再次崛起。而在北非，摩洛哥和突尼斯也在竞争，古老的埃及虽然处于革命后的虚弱状态之中，但没有人能够小觑。

围绕着这些国家，非洲的发展已经开始起步，虽然未来仍然会有混乱，但比起前几十年，已经充满了希望。

在肯尼亚，一条特殊的铁路沟通了首都内罗毕和海边城市蒙巴萨。这两个城市的地位类似于中国的北京和上海。

2014年之前，连通内罗毕和蒙巴萨的只有一条英国时期的旧铁路，由于运输能力非常有限，人们通常乘坐巴士在两个城市间穿梭。两座城市距离约470千米，人们一般选择晚上坐夜班车，在第二天一早到达。

从2014年开始，一条新的铁路如变魔术一般出现了。这一年，趁着中国总理访问的机会，肯尼亚新总统小肯雅塔与中国签订了修建新铁路的协议。

按照往常的肯尼亚速度，签订协议后的十年内是论证和争吵的时光，如果项目有幸熬过了这个阶段，下一个阶段就是筹款，持续几年的筹款过后，又进入新的争吵，至于开工，可能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情。由于总统任期只有两届，大部分项目熬到下一任总统，也就无疾而终了。

但这一次情况却起了变化。作为建设民族的中国人让肯尼亚大吃一惊，三年后，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条近500千米长、非洲最快的铁路已经出现在蒙巴萨和内罗毕之间的高原上。铁路上的每一座火车站也不再是东非标准，而是充满了现代化气息又有些粗糙的综合性站点，虽然不算优雅，但放在非洲已经是超标准。这条铁路将两座城市之间的旅行时间缩短到了4个小时，如果开足了运力，人们上午出发到另一个城市去办事，下午就可以回家吃晚饭，这种速度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这条铁路也让肯尼亚的反对派目瞪口呆，他们攒足了精神，但还没有来得及反对，铁路已经建好了。当蒙内铁路建成后，反对派意识到，要想反对新项目，也必须加快速度，按照以前的非洲速度，吃饱饭先睡个觉，再慢悠悠地发动群众，当群众还没有睡醒、弄清反对的是什么，人家已经把事情做完了。

于是，反对蒙内铁路延长线的抗议活动紧锣密鼓地组织起来，让新项目的难度陡然加大。各种动物保护主义者认为铁路会损害动物的活动，部落居民认为铁路会促使他们抛弃掉原始的优良传统，延长线建设的速度与主线相比已经放慢了不少，何时完工就不再受控了。

蒙内铁路让肯尼亚人的生活突然加速，与世界接轨。但由于地处非洲，它的运营也并非毫无瑕疵。按照规划，铁路如果要充分运用，需要一天运行数趟，将大部分的汽车客运都改成铁路运输。但蒙内铁路建成后，原本的汽车客运公司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它们也是政治的一部分，立刻行动起来，意图减少蒙内铁路的冲击。于是，一条现代化的铁路线，每天只运行一班客运。火车票成了奢侈品和抢手货，大部分人由于买不到火车票，还是得回去坐夜班汽车，忍受十几个小时的颠簸。

政府虽然推动了蒙内铁路的建设，但他们似乎也不想打破汽车公司的饭碗，于是满足于将蒙内铁路当成一项政绩，解决一部分铁路职工的就业，同时不影响汽车职工的饭碗。蒙内铁路就这样在运输能力不足的尴尬情况下运营着。

这说明，非洲的问题一部分是经济问题，而另一部分还是政治问题，这意味着，在外界给了足够的刺激之后，还需要非洲人的内部消化，才能形成真正的生产力。在以前，西方援助甚至连外在的刺激都无法给予，而中国对于基础建设的援助已经可以触动他们的生活，接下来就要靠非洲人自己去努力了。

由于实行选举政治，小肯雅塔之所以建设铁路，也不仅仅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考虑，还有政绩的因素在内。对手之所以反对铁路，也是想减弱他的政绩。所以中国人在外国投资时，除了考虑商业因素，也必须将所在国的政治考虑在内，才能产生最大的效果。

2013年，不受欢迎的齐贝吉下台了，小肯雅塔在选举中击败了对手。经过了选举的小骚乱，他通过和平交接上台。但小肯雅塔的地位并不稳固，他获得的选票只有50.07。由于优势太小，对手甚至指责他作弊。

为了证明自己上台的正当性，并为下一次选举作准备，小肯雅塔必须拿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为人民做了很多事情。蒙内铁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上日程的。

也正是因为这是政绩工程，蒙内铁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修建完成，才能赶上第二次投票。为了修路，小肯雅塔大开绿灯，在短时间内就解决了选址问题、环评问题，将所有争议压下。中国人也不愧是建设的民族，从立项到建设完成通车，一共只用了三年时间，赶在下一次大选之前完成了修建。

2017年的选举再次充满争议。这一次，小肯雅塔的对手仍然是上次的对手奥廷加，在当年8月的选举中，小肯雅塔以54.17的选票获得了连任。根据肯尼亚法律，总统选举最多进行两轮，第一轮如果有人获得超过半数的全国选票，同时在全国47个县中，至少24个县每个县获得至少25的选票，才能当选。根据肯尼亚独立选举委员会点票，肯雅塔获得连任。

但随后，对手奥廷加却以小肯雅塔舞弊为名上诉到最高法院，肯尼亚高法以4∶2判定选举结果无效，必须在六十天内重新举行选举。

肯尼亚再次陷入了混乱。这次混乱的高潮是奥廷加突然退出了重选，他的退选又带来了更大的宪政争议。既然主要对手和上诉人已经退出，这样的选举还需要进行吗？随着人们的争论，独立选举委员会内部也发生了分裂，有成员在出国后宣称小肯雅塔舞弊。

在一片混乱中，选举再次进行。第一次选举，选民参与人数达到了总选民的近80，而第二次选举，选民参与人数只有38.84。小肯雅塔以98.26的高票再次当选。不过从低参与率来看，小肯雅塔仍然只是一部分人的总统。

但小肯雅塔并不在乎这些，而且在肯尼亚，一切政治活动都是有争议的，又都会随着时间而平息。他欣然宣誓开始了第二任期。

肯尼亚果然在经过一段混乱后，再次恢复了平静。每一次混乱后，人们都预言这个国家已经快完蛋了，人民已经四分五裂，还不时爆出暴力事件。但每一次混乱过后，人们的生活继续，没有人会因为不公而影响自己正常的生活，人们只是默默等待总统任期到了，再选另外的人来代替他。

肯尼亚仍然会继续发展，不管它的政治还是经济都还在整合与发展的轨道上，它在吵吵嚷嚷中前进。如果单看每一年，它都达不到人们的预期，但如果从长期来看，它又在前进。

小肯雅塔又在讨论把蒙内铁路延长到与乌干达的边界上，但对手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开展了更大规模的抵制，让修路变得更加困难。

铁路本来是一条可以提升当地人生活质量的好项目，却由于政治争斗而进展缓慢，这也许就是肯尼亚的风格。人们忍受了它几十年，并在可预见的将来，它可能在某个时段由于某个领导人的推动，突然加快，但随后又会在政治斗争的影响下，回到通常速度，不紧不慢地前行。

在非洲之角的埃塞俄比亚，中国人修建的铁路也让当地人感受到了世界速度。这个国家瞄准了工业化，由于没有海岸线，它不得不借助吉布提的港口。于是，连接吉布提和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铁路成了埃塞俄比亚的一号工程和生命线。

这条铁路的修建，让非洲人再次领略了中国工人的素质。事实上，大部分的非洲国家都已经活跃着中国建设者的身影，他们为非洲建设了铁路、公路、桥梁和房屋。这加快了非洲的发展。虽然在未来，中国的许多建设项目也存在退化的可能性，但整体上对于非洲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是全世界最大的。

肯尼亚在东非地区已经开始遇到对手，它的对手就是坦桑尼亚。坦桑尼亚曾经因为开国者尼雷尔走集体化道路，将国家搞得一穷二白，但在尼雷尔之后，迅速通过私有化获得了高速发展。与此同时，尼雷尔时期的一个优势也显现了出来。由于尼雷尔重视教育，通过社会主义的方式强行让孩子们读书，到了经济发展阶段，高识字率和低文盲率让它能够找到更多合格的工人。

肯尼亚的自发性状态造就了一个精英阶层，但底层的民众却由于负担不起孩子的教育，导致文盲太多，这些人很难被整合进现代经济生活之中。坦桑尼亚由于重视教育，已经获得了一定的后发优势。当人们再次谈论起东非时，心目中已经不只是想到肯尼亚，也日益看重坦桑尼亚的发展前景。

至于肯尼亚将何去何从，还是有很多人预言，它总有遭遇瓶颈的那一天。当人们无法容忍政客的腐败与低效，当国家没有办法再快速发展时，也许人们会揭竿而起，让国家陷入更大的混乱。一旦政治和社会失去了长期的稳定，那么经济就会受到损害，从而让肯尼亚进入到一个下降周期。

不过也有乐观的人认为，当人们无法容忍腐败时，的确会揭竿而起，但以肯尼亚的特质，也许并不会出现刚性断裂，而是会通过社会活动逼迫政府变得不敢过于腐败。世界上的许多国家都会经历从腐败到廉洁的过程，对于非洲来说，这个过程更加漫长，但我们没有理由认为，非洲无法走出这个怪圈。既然肯尼亚最腐败的老总统莫伊都能在压力下放弃终身制，为什么其他政客不能在压力下变得更加透明一点呢？

到底是断裂，还是改进，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最终的结果，也许对于非洲国家而言，没有最终结果，只有摸索，摸索，再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