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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与兵马俑和秦始皇对话(2)

一、与兵马俑和秦始皇对话(2)

书名:寻找中国之美:少年西安行作者名:傅国涌本章字数:2609更新时间:2024-06-04 11:37:17

秦帝国虽然短暂,秦始皇却做了几件大事:统一文字、度量衡、货币,建造长城,修筑全国的道路网,所谓的“车同轨,书同文”,对后世影响深远。秦始皇生前到过浙江,现在从西安到浙江杭州坐飞机大约两个小时,你们想想,当时秦始皇从这里出发去浙江要走多久?这一路他在马车上颠来颠去,即使贵为皇帝,也会旅途劳顿。他最后就是死在旅途当中的。李白写过一首诗,大家来读一下:

古风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

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

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骊山下的陵墓,在秦始皇生前修了三十六年之久,在他成为秦王的第二年就开始修了。修陵的刑徒有七十多万。那时整个中国的人口大约两千多万,壮丁不过七百万。光是烧制兵马俑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长生不老。司马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不少记载,只可惜他的长生梦最终也没能实现。你们前面读的诗——《秦陵》,嘲笑他“他总想追求长生不老直到万世然而突然的死无情地终结了他的生命和私欲自此他的国度和子民不再重视短暂的生却特别重视永久的死”。

秦始皇特别重视永久的生,但是他没能做到。从这个意义上说,从地下发掘出来的兵马俑,其实也是对秦始皇的无情嘲讽。即使一统天下,自封为皇帝,他仍然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生命,只能活五十岁。在他身后,我们看见的兵马俑越雄壮,就越觉得秦始皇可笑。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不可能违背生命规律,他只能在五十年这段时间内活他的一生。

透过兵马俑,我们看不到任何秦始皇的光荣,只能看到秦始皇的可怜、可悲、可笑,因为他对身后的安排注定都是虚无的。

透过兵马俑,除了看见秦始皇,我们还能看见什么?我们能看见那个时代的其他人吗?能,我们能看见那个时代其他人的样子。几号坑看得比较清楚?一号坑修复了许多的兵马俑,并将其编成一列一列的方阵;二号坑的兵马俑基本上还没有被编成方阵;我们近距离看的几个兵马俑,是在三号坑,三号坑的玻璃柜子里有几个完整的兵马俑。透过三号坑那几个大尺寸的陶俑,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代普通人的形象,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单膝跪着的,这些造像都是比较典型的秦造像,代表了那个时代的艺术水准。

诗人余光中写了一首《秦俑》,大家读一下:

铠甲未解,双手犹紧紧地握住

我看不见的弓箭或长矛

而无论你的箭怎样强劲

再也射不进桃花源了

问今是何世吗,我不能瞒你

始皇的帝国,车同轨,书同文

威武的黑旗从长城飘扬到交趾

只传到二世,便留下了你,战士

留下满坑满谷的陶俑

严整的纪律,浩荡六千兵骑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慷慨的歌声里,追随着祖龙

统统都入了地下,不料才三年

外面不再是姓嬴的天下

不再姓嬴,从此我们却姓秦

秦哪秦哪,番邦叫我们

秦哪秦哪,黄河清过了几次?

秦哪秦哪,哈雷回头了几回?

秦始皇只是试图让这些兵马俑为他殉葬,却在无意中留下了那个时代的艺术品。兵马俑和宋代画家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一起入选了《和孩子一起读的艺术史》一书,这不仅是在整个中国艺术史当中选的,也是放在世界艺术史的范围内考量的。中国的造像艺术有很多,如我们可以想到大同云冈石窟、洛阳龙门石窟的造像,这些都算得上惊世的艺术品,入选的却是兵马俑。就单个造像来说,兵马俑恐怕无法跟云冈石窟的造像相比,但它的整个方阵、它集体的规模、“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方阵气势是夺人的。它们真的只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吗?并不是。如果你仔细去观察,你会惊讶地发现,实际上它们也是“千人千面”。“千人千面”并不是秦始皇的要求,而是工匠们不自觉地做出来的,因为他们有艺术追求。虽然那时中国并没有职业的雕塑家,但那些工匠是那个时代事实上的雕塑家。

虽然我们没有像古希腊、古罗马那样的职业雕塑家,没有产生出有名有姓的雕塑家,但中国的造像艺术在南北朝时期达到了最高峰,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的造像主要是在那个时代完成的。那些完美的雕塑作品是谁雕刻的呢?统统出于无名氏之手。

秦帝国的工匠们制作兵马俑时,这些陶俑的身体和头是分开做的。作为有艺术追求的工匠,做头时他们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其中一些陶俑不同的形象、个性。这些兵马俑一开始诚然不是以某一个作品获得人们的肯定,而是靠它的规模,靠它整个的阵势。从审美的视角,我们可以称之为集体美学。这里的“集体美学”要求什么都统一,追求的是整齐划一的步伐和节奏。在兵马俑这种整齐划一的千人一面、千篇一律的宏大建构中,我们正好可以看出那个时代在中央集权制的皇权统治之下所造成的一种集体美学。

过了两千多年,1974年,兵马俑被当地打井抗旱的农民偶然发现,从地下被发掘出来。1979年,何礼荪发表在《旅游》创刊号上的《秦陵兵马俑初探》一文说,他第一次走进这里:“只见在地下五米深的地方,整齐地排列着数百个真人大小、全副戎装的武士俑。它们全身呈古铜色,一个个栩栩如生,威武雄壮。真是气象森严,令人望而生畏。这些是已经修复好的陶俑,还有数千个陶俑埋在土里……”

最初发现兵马俑的时候,人们就想去探究它们是不是用一个模子做出来的,一共有多少个模子。我们今天看了三个坑,一共有八千多个兵马俑,三个方阵,几百辆战车、几百匹战马,这个规模相当于一支军队。人们在集体美学背后惊讶地发现——在这些似乎千篇一律的陶俑身上,工匠们赋予了部分陶俑不一样的生命,其造型是有个性的。个性是生命的表现,每一片树叶都不一样,更不用说每一个人了。你们看这些陶俑的神态,脸部的表情、肌肉,是有细微的差异的。何礼荪在文章中说:

这些陶俑并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而是一个一个地塑造而成的。武士俑的装束、神态都不一样。光是发式就有许多种,手势也各不相同,脸部的表情更是神态各异。从它们的装束、表情和手势,就可以判断出是官还是兵;是步兵、骑兵还是驭手。这里有长了胡子的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有初上战场的翩翩少年。

工匠们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审美想象,他们在制作这些原本只要求统一、不要求个性的陶俑时,仍然赋予了它们个性,将它们塑造成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些栩栩如生的造像。

再仔细看看这些武士俑的头部,就会发现古代的雕塑家们对陶俑脸部的肌肉、眼球、嘴角等都进行了不同的处理,以刻画武士们不同的性格。有的活泼,有的沉静,有的粗犷,有的机智。据一些研究雕塑艺术的专家说,在这批陶俑中,中国传统的泥塑技法得到了很好的运用,风格洗练而明快,这说明两千多年前,我国的雕塑艺术家们就有了很高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