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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大寻马记(2)

宾大寻马记(2)

书名:历史的隐秘角落作者名:彭志翔本章字数:2004更新时间:2024-06-04 11:30:18

为什么“昭陵六骏”竟有四骏身中数箭?这对于一个统军主帅,应该不寻常。我从历史文献中找到了答案,原来,这是因为秦王一向的战法——贯阵。两军对垒之际,他常常亲率精骑直冲敌方大阵,从阵前冲入,透阵后而出;先乱敌阵脚,后断敌归路。这种在千军万马之中穿阵而过的玩命战法,是秦王李世民在一生征战中,屡屡痛失爱骑的真正原因。而身中九箭的“拳毛䯄”,是六骏中被创最严重的战马。

“昭陵六骏”,这巍巍数百年大唐王朝的六块基石,是我平生所见中国古代动物雕塑中登峰造极的作品。

20世纪20年代,大文豪鲁迅去西安讲学,谈到“昭陵六骏”时,他说:“汉人墓前石兽多半是羊、虎、天禄、辟邪,而长安的昭陵上,却刻着带箭的骏马,其手法简直是前无古人。”鲁迅仅仅在西安见过“昭陵六骏”中的四骏,而品相最佳的“拳毛䯄”和“飒露紫”,那时已经流失海外数年,大师鲁迅与这二骏神品始终缘悭一面。

民国大佬于右任,亦有诗惋惜云:“石马失群超海去。”

这两匹传奇战马的唐代雕像,又是如何从古老的黄土高原出走,一路流落到北美新大陆的呢?

“拳毛䯄”“飒露紫”二骏出走的缘起,故事版本不少,在大量查询、多方阅读之后,本文以曾供职于宾大博物馆的周秀琴女士文章为主要参考来源,综合多人的回忆文献集结而出。

20世纪初,一位英国外交官将“昭陵六骏”的缩小拓本从中国带回伦敦,如一石击水,马上在欧洲文化艺术界荡起了一阵涟漪。这位外交官建议英国政府购买“昭陵六骏”未果,却让一位叫保罗·马龙的巴黎艺术经销商动了心。保罗·马龙给在北京的中介人格鲁尚寄去了一大笔钱,想尽快弄到石刻骏马,格鲁尚派人潜入了陕西的昭陵。1913年5月的一天,一伙盗贼正偷偷摸摸地把砸成多块破片的“飒露紫”“拳毛䯄”运下山时,被闻风赶来的当地村民拦住。为夺路逃命,情急之下,盗运者将二骏雕像推下山崖。残碎的石骏后被陕西政府官员没收。

那时一代枭雄袁世凯,刚当上民国大总统,还正在做着帝王梦呢!帮老头子在安阳筹建“袁家花园”的二公子袁克文,给袁世凯的亲信、陕西督军陆建章带话说:“老头子搞了一处园子,想找几块有意思的石头装点一下。”陆建章一听立刻把“拳毛䯄”“飒露紫”二骏贴上封条,送到了袁府,算是献给即将登基、复辟帝制的袁世凯的一份贺礼。

然而二骏并没有变成袁世凯府邸的装饰雕像。清末民初的文史学者罗振玉在《石交录》中记载:袁世凯之子袁克文令文物商人,将“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拳毛䯄”二骏运往河南安阳的洹上村,文物商因石体太重不方便,将二石雕剖而运之。袁克文“怒估人之剖石也,斥不受”。之后,二骏很快被转手卖给了大古董商卢芹斋。又被驻京美国文物商购得运往美国。对于这个传说,周秀琴博士认为,更加合理的解释可能是,二骏尚未送入袁家花园,袁世凯就在他八十三天皇帝梦破灭后一命呜呼了。于是,二骏被转卖到了商人卢芹斋手中。

二骏流失海外,造成很大影响。迫于舆论压力,中国当局于1920年将另外四骏从昭陵拆卸下来,以防被盗。四骏曾放置在西安藏宝楼,即原陕西省图书馆。

在西方人眼中,卢芹斋是个传播东方文化的使者,而在中国人眼中,他却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文物贩子。通过这个古董商人,中国无数的古代书画、瓷器、青铜、石刻,流入欧美各大博物馆和收藏家手中。据说,当年流失于海外的中国古董,约有一半是经他之手售出的。就是这个卢芹斋,通过袁世凯之子袁克文的中间代理人——北京琉璃厂古玩店老板赵鹤舫,买下二骏浮雕后从中国贩运到了美国。

1918年3月9日,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馆长乔治·拜伦·高登,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库房里,首次见到了“飒露紫”和“拳毛䯄”的浮雕。几天后他在给卢芹斋的信中写道:“上星期六,您的助手带我参观了大都会库房并见到了两匹石骏。我十分高兴能见到这著名的雕刻,得知它们在美国已有一段时间。我会从博物馆角度提出一个最佳方案,与我的同人商讨购买的可能性。”

卢芹斋答应把二骏租借给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与之匹配的是十五万美元的价格,这在一百年前算是天价了。后来,卢芹斋又想抬高价格,称自己的代理“冒了入狱、甚至是生命危险”。此后高登一方面着手把二骏运到宾大博物馆展览,一方面全力游说校博物馆董事会买下这两件艺术品。高登为购买浮雕实施的筹款计划进展缓慢,直到1920年年底,博物馆收到一位名叫艾尔德里奇·约翰逊的慈善家的慷慨捐助。最终,经过反复还价,宾大博物馆以十二万五千美元的价格,从卢芹斋手中买到了二骏。

此刻的我,站在一个近百英尺高的巨大圆顶展厅——哈里森穹顶大厅里,这是二骏跋涉万里之后,在异国他乡的安身之所。凝视着天光与灯影交织中的两匹战马雕像,在它们之间奇妙地安放着一尊彩釉佛像。这尊流光溢彩的佛像,与两旁素净的原色战马石雕,形成了隐喻性的对比与映照。神的悲悯与人世间的杀伐勋业、死亡与超度,在这里静静地并列着。我的脑海中响起了那首古印度的史诗——《薄珈梵歌》,在这首伟大史诗的意象中,肉身投入旋转的世界之轴中被碾压成尘,又在神灵的光中翩然起舞,宛若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