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帝王的“精神生活”(1)
书名:梅毅说中国史——元:铁血、杀戮与融合作者名:梅毅本章字数:2587更新时间:2024-05-31 16:41:54
佞佛滥施
蒙古帝国兴起之后,施政残酷,赋税繁重,但在宗教政策方面却出奇的开放,允许“百花齐放”。当然,一切均有一个前提:为大元帝国服务!
刀光剑影之中,十字架、降魔杵、道锣、祅火,好不热闹。
蒙古人本身信奉的宗教,是一种多神的萨满教,即女巫跳大神的那种原始宗教,占卜烧骨,驱魔治病,祈祷“长生天”,信仰“三魂”,形式比较低级。成吉思汗时代,中原汉地的僧人海云和道士丘处机等人深得青睐。但并非是因为这些人的道行和佛法让铁木真开窍,主要是老可汗想从这些人身上得取“长生不老”术,典型的蒙古实用主义思想。
蒙哥汗时代,密宗高僧那摩获得信任,并在1255年于和林举办的僧道第一次辩论会上击败道士,蒙哥汗为此宣布,“佛门如掌,余皆如指”,把藏传佛教置于儒、道两教之上。
三年以后,僧道第二次辩论会——“开平之辩”,由忽必烈主持,由于他本人的“上师”就是吐蕃人八思巴,倾向性明显,自然佛教又获胜。
讲起元朝的藏传佛教,必定要讲八思巴这个人。此人是萨迦派首领萨班的侄儿,七岁时即能诵经数十万言,“国人号之圣童,故名曰八思巴”。萨班去世后,这位少年便被拥戴为萨迦派第五位教主。
1252年,八思巴在六盘山与时任总领漠南军事的蒙哥汗之弟忽必烈相见。由于行军要经过藏地,忽必烈把八思巴请来,想让他协助蒙古军到藏地征集军需物资。八思巴婉拒,表示说藏地地广人稀,财源稀少。忽必烈恼怒,便想马上打发八思巴回老家。但是,由于忽必烈的正妻察必信奉密宗,便劝夫君说,八思巴功德盛大,应该把他留下。此前,察必刚刚接受了八思巴的“喜金刚灌顶”。
“灌顶”本是古印度的一种宗教仪式,即取四海之水灌洒于国王头顶以致福运,后为密宗借用,常以此仪式向人行传法灌顶和结缘灌顶。女人喜欢这些奇怪的仪式,察必受灌后把自己价值连城的一粒硕大珍珠“贡献”给八思巴,崇敬得不行。
枕边风最硬,忽必烈传召八思巴觐见。为了保住萨迦派在藏的优势,八思巴历数自己宗族教派长期以来在吐蕃、西夏、印度等地的崇高地位。
派人查问,一切属实,忽必烈大悦,与八思巴日见亲近。
在老婆察必的撺掇下,忽必烈也想“灌顶”。关系好归关系好,八思巴非要忽必烈在仪式上跪受仪式,以弟子身份膜拜“上师”。忽必烈不悦,蒙古人当时正在兴盛的巅峰,自然不愿意宗教凌驾于世俗王权之上。
最后,还是察必提出一个折中方法:“听法及人少之时,上师可以坐上座。当王子、驸马、官员、臣民聚会时,恐不能镇伏,由汗王坐上座。吐蕃之事悉听上师之教,不请于上师不下诏命。”
这稀泥和得好,既让忽必烈脸面过得去,又给了八思巴在吐蕃“话语权”的实惠。
皆大欢喜之余,1253年初,忽必烈在大营中接受“喜金刚灌顶”仪式。当时,“弟子”三十八岁,“上师”才十六岁。
仪式结束后,忽必烈向八思巴“孝敬”了一块由巨大羊脂玉雕成的印玺,并赠黄金、白银、珍宝、袈裟无数。而后,八思巴经凉州返回西藏,但师徒二人精神上的关系十分亲密。
忽必烈支持密宗、推崇藏传佛教的最初出发点,无非是想“因其俗而柔其人”,统战手段而已。
但蒙古人一直缺乏健全的、高级的“精神生活”,佛教又“博大精深”,忽必烈很快就成为真正虔诚的佛教徒。中统元年,忽必烈继汗位后,马上封八思巴为国师,授其白玉大印,“任中原法主,统天下教门”。至元元年,忽必烈又设总制院,负责蒙古的一切宗教事务,并让八思巴负责。
所以说,忽必烈时代,八思巴成为元帝国一切辖地的“精神领袖”,真正的“教皇”。藏传佛教,终于奠定了他们在蒙古统治地区的无上地位。
八思巴对元朝做的真正有实际意义的一件事,是奉诏创制蒙古新字,这种文字,“其字仅千余,其母凡四十有一”。蒙古人兴盛后,曾依据畏兀儿字母拼写蒙古语言。所以,八思巴的“蒙古新字”,终于填补了元朝“立国规模”的一项大空白。
为表彰其功,忽必烈“升号八思巴曰‘大宝法王’,更赐玉印”。八思巴“新字”,实际上是在藏文字母的基础上,又弄出整套方形竖写的拼音字母。由于他本人精熟梵语、蒙古语,且是学者出身,在弟子的帮助下,创造出这种文字方案,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是,由于八思巴文难于习写,不能在帝国中下层以及汉人中间推行,元末渐废弃不用。现在,对八思巴文的研究,反而成为不少中外学者的“饭碗”——因为忽必烈时代的不少公文、案牍、碑刻以及钱币上均有八思巴文,许多佛经也译成八思巴文。
1276年,八思巴回藏地。忽必烈依依不舍,一直把这位“精神导师”送到青海的阿尼玛卿雪山之下,二人才依依惜别。
四年之后,八思巴病死,年四十六。
忽必烈闻之震悼,赐号“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开教宣文、辅治大圣、至德普觉、真智佑国、如意大宝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师”。基本把能用上的好字都用上了。
从八思巴本人来讲,他不仅推动了蒙藏之间的关系,还加强了吐蕃藏地依附中原帝国的纽带,确实是个“好人”。而后,清朝帝王有样学样,进一步利用宗教关系强化了对西藏的统治,并推陈出新,创造出达赖、班禅等转世制度,确保了对藏地的统治。
此外,据元末明初学者叶子奇的《草木子》记载,忽必烈尊宠八思巴,还有以下的一个原因:
世祖既定天下,从容问刘太保曰:“天下无不败之家,无不亡之国,朕之天下,后当谁得之?”刘曰:“西方之人得之。”世祖以八思麻帝师有功,佐平天下,意其类当代有天下。思为子孙长久计,欲阴损其福,而泄其气。于是,尊其爵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丰其养至于东南数十郡之财不足以资之,隆其礼至于王公妃主皆拜伏如奴隶。甚而为授记,藉地以发,摩顶以足,代马凳子以脊,极其卑贱。及其既死,复于西方再请一人,以袭其位,事之一遵其制。其所以待之如此者,盖所以虚隆其至贵之礼,冀阴消其天下之福,以延其国家之命。岂知历数不可以虚邀,福禄为彼之妄得?
这种记述,很有可能也是忽必烈的一种心理描绘,毕竟元朝皇帝都是大迷信之人。可见,后来的清朝达赖和班禅的转世制度,最早的灵感皆是源于忽必烈。
由于八思巴受到如此宠遇,蕃僧在元朝国内的地位日益提高。这些人自恃能为蒙古帝王祈祷行愿,恃恩恣行,成为色目人中势力最大的一伙儿。
忽必烈即位不久即颁诏书,下令各级官员、军队对藏僧“皆不准欺凌,不准摊派兵役、赋税和劳役”。密宗的殿舍,连金牌使者也不能占宿,更不准向喇嘛庙索取饮食和派差役,并且详细列明密宗寺庙不能占用的财产名目。
至于施舍赏赐方面,元朝皇帝对密宗僧人的滥赏,数目之巨,骇人心目。仅忽必烈对八思巴一人的赏赐,就令当时的汉人大臣感慨:“国家财赋,半入西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