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日干戈两京间

大都与上都之间的较量

致和元年八月，泰定帝因酒色过度暴崩于上都，时年三十六岁。身为群臣之首的倒剌沙没有什么远见，只顾在新帝登基前这段真空期陶醉于“代理天子”的快感中，也没有及时推拥泰定帝之子即位。

结果，远在大都的佥枢密院事燕铁木儿先发制人，趁百官聚集兴圣宫议事之机，他率阿剌帖木儿、孛伦赤等十七人，手执利刃乱晃，一脸泪水地号叫：“武宗皇帝有两个儿子，天下正统当归他俩，有敢不从者，杀无赦！”

事起仓促，满朝文武均没反过味来。

燕铁木儿几个人冲进人群把为首的大臣诸如平章政事乌伯都剌平章以及中书省的主要官员朵朵等人全绑了起来，关进大牢。然后，燕铁木儿与支持自己的蒙古宗王西安王阿剌忒纳失里率兵守住大内，推出前湖广行省左丞相别不花为中书左丞相，任命“自己人”塔失海涯等人掌握中书大权，四处调兵遣将，守御关隘，征调卫兵驻屯京师，下令郡县造兵器，拿出府库的金银犒赏军士。

燕铁木儿是钦察人，其先祖班都察等人，皆是蒙古功臣。燕铁木儿父子一直深受元武宗信任，特别是燕铁木儿本人，元武宗当宗王当皇帝时，皆以其为侍卫长，受恩遇尤多。元仁宗继位后，仍委他为左卫亲军都指挥使。泰定帝上台，对他也不错，升任太仆卿，同佥枢密院事。前一个官衔很虚，后一个官职却掌握有调兵遣将的实权。

燕铁木儿正是趁手中有印信又有人支持，才敢押下大注搞政变。此人多谋而且多疑，在禁宫内的一段日子里，他一夜之中也要换好几个地方睡觉，心腹人都不知他到底宿在何处。

当时，元武宗的两个儿子，周王和世㻋远在漠北，仓促间未能赶至。燕铁木儿只得打他弟弟怀王图帖睦尔的主意，因为他离大都很近，人在江陵。

讲起元武宗的两个儿子，还要简单交代一下。

元武宗当皇帝后，与弟弟元仁宗讲好是兄终弟及，但又约定说，元仁宗“万岁”后，应该把帝位再转给自己的儿子。元武宗的宠臣三宝奴在武宗活着时曾召集大臣议立武宗长子和世㻋为皇太子，康里脱脱明确表示反对：“皇太弟有定扶宗社大功，居东宫日久，兄弟叔侄相承帝位已经有约，怎么又能忽然变卦呢！”三宝奴问：“今日做哥哥的把储君位让给弟弟坐，日后能保证叔叔会把帝位传给侄子吗？”康里脱脱回答得也干脆：“我个人认为盟誓不可渝更，但如果有人失信，苍天在上，定有报应！”

不料，元仁宗继位后，在母后答己和贼臣铁木迭儿怂恿下，果然失信，把皇太子位授予自己的儿子硕德八剌。他封和世为周王，徙往云南，其实是变相的流放。

元仁宗延祐三年，周王和世㻋一行人走到延安，其随臣教化等人皆武宗老臣子。他们愤愤不平，与时为陕西行省丞相的阿思罕秘密联络，忽然宣布要拥和世㻋回大都争帝位。阿思罕原在朝中做太师，被铁木迭儿排挤到地方。为了报复，他兴兵拥护周王和世㻋。不久，这一伙人窝里反，陕西行省的平章政事塔察儿杀掉阿思罕和教化等人。见势不妙，周王和世㻋只得逃往西北。蒙古宗王察阿台人倒是厚道，拥众来附，接纳了这位落难王子。和世㻋本人也识大体，他不敢以血统高贵自居，与察阿台部等宗王立约，冬居札颜，夏居斡罗斡察山，春天则与从人在野泥一带自耕自食，与当地王爷和诸部落和平相处。

由于元仁宗心中有愧，他没有像明成祖朱棣那样一心想致侄子于死地，十余年间，边境宁谧。

元仁宗死后，元英宗即位。当时，权臣铁木迭儿还未马上下台，他“惦记”上元武宗的二儿子图帖睦尔，将其远贬琼州。泰定帝即位后，他对元武宗的儿子其实很不错，把图帖睦尔迁居建康，封为“怀王”。不久，迁至江陵。

燕铁木儿让人密迎怀王于江陵的同时，又密令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伯颜挑选精兵，护卫怀王一行前来大都。伯颜虽然只是行省地方官员，胆大能决，孤注一掷，杀掉持心不一的、与自己差不多平级的曲烈等人，在汴梁迎接怀王，扈从其北行。

怀王知机，虽然还未坐上帝位，他马上下令任命燕铁木儿知枢密院事，统管军政大务。

燕铁木儿确实是军事天才。在鼓动伯颜迎怀王北来的同时，他派出其弟撒敦率军守住居庸关、其子唐其势屯军古北口。很快，上都诸王协商后统一了意见，一致拥护泰定帝的儿子天顺帝，分道出兵进攻大都。双方正式开打。

九月十三日，身在大都的图帖睦尔即位，改元“天历”，是为元文宗。本来他还推辞，表示说：“我大兄远在朔漠，我哪敢紊乱帝位的继承顺序呢！”燕铁木儿进劝：“人心向背之机，间不容发。一或失之，悔之无及！”

确实，上都诸王及倒剌沙已拥泰定帝之子天顺帝继位，如果怀王不及时称帝，大都一方连“旗号”都没得打。如果这样，正统一方打“反贼”一方，优劣顿判。

特别有意思的是，双方乱哄哄大打出手之余，元文宗下诏加封关羽为“显灵义勇武安英济王”，临时抱关老爷大脚，可能也是病急乱投医，希望关老爷在冥冥之中保佑自己。甭说，这招儿还真“管用”，关老爷确实“保佑”元文宗一方取胜。

燕铁木儿一方在战争开始之初连连失利，居庸关、紫荆关相继为上都诸王军队攻破，最终逼得燕铁木儿本人亲自出战。这位爷一个人顶一万人。他先打败泰定帝的侄子梁王王禅，又在通州打败了从辽东赶来的营王也先帖木儿，接着在枣林一役击溃从河南过来的阳翟王太平。

即便如此，上都诸王仍旧很齐心协力，晋宁、河中、武关等地相继为上都一系诸王攻取，而且云南、四川、陕西等行省仍旧效忠上都的天顺帝。

这期间，已被封为太平王、中书右丞相的燕铁木儿越战越勇，身先士卒，极大鼓舞了大都一方的士气。元文宗不放心，想亲自出城督战。燕铁木儿单骑见帝，劝说道：“陛下出，民心必惊，凡平灭贼寇事请陛下一任于臣，望您马上还宫，以安百姓！”于是，燕铁木儿奋起神勇，在战斗中跃马持枪，杀数十人，大都军跟随这位大将，斩首数千级，击降万余人。

元文宗担心这位大臣有个好歹，派人送御酒赏赐，并劝告：“丞相每战皆亲临矢石，万一有闪失，国家怎么办！此后只可凭高督战，不必亲自冲锋陷阵。”

燕铁木儿此时一腔忠勇，表示：“臣以身先之，为诸将做榜样。如有敢迟疑者军法从事。如果派任务给诸将执行，万一军溃，悔之何及！”

在这位丞相的血战下，上都诸王忽剌台等人相继败北，被俘后均在大都闹市问斩。

胶着期间，燕铁木儿的叔父、时任东路蒙古元帅的不花帖木儿说动了本来一直观望犹疑的蒙古宗王齐王月鲁帖木儿，率生力军突袭上都。

上都诸王大多在外面与大都一系军队交战，防守空虚，城池很快被攻破。倒剌沙肉袒持皇帝宝玺出降，仍不免被戮的命运。

上都城陷后，泰定帝的儿子、时年九岁的天顺帝被元文宗密诏杀掉，泰定帝皇后八不罕被迁于东安州后也被绞死。

至此，元文宗龙椅稳坐，上都诸王失去了拥护“目标”，只得承认失败的现实。虽然诸王余波仍存，却无法再做大的折腾。

大功成后，元文宗对燕铁木儿感激不尽，给这位功臣一大堆官职爵号：中书右丞相、监修国史、知枢密院事、领都督府龙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事，就佩元降虎符，依前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录军国重事、答剌罕、太平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