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指导与再调整（6）

“可怕的孩子”

L女士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将八岁的迈克带到了指导中心，她想立即得到帮助。我们要求她先与社会工作者预约，由他了解这个案例的历史和背景，但是她不接受。她一直待在咨询室里，不断地制造混乱，要么跑到社会工作者那里咨询有关预约的事情，要么大声询问心理医生什么时候可以见她，以致打断医生处理其他案例。就在来指导中心的前一天，迈克在学校出现了抽搐和痉挛，因此被要求回家。老师认为他得了“圣维特斯舞蹈病”。

当按照约定的时间与迈克的母亲及外婆面谈时，我们得知，迈克已经抽搐近两个月了，他会转颈、摇头、清嗓子，而且最近他的身体会相当剧烈地抖动。

迈克的父母很少在家，他由外公外婆照顾。他有一个六个半月大的妹妹。他会穿衣服，但就是不肯自己穿，而母亲不和他争论，只是默默地帮他穿上。他用手拿食物而不用刀叉，还会把饭菜弄得满地都是。他除了肉，什么都不吃，因此他经常在餐桌上被唠叨。他在家里不但不帮忙，还经常搞破坏。孩子们不愿意和他玩，因为他会打他们。他还拿别人的东西。他经常呼叫母亲，就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麻烦，等母亲惊慌地跑过来，他却哈哈大笑，还问母亲有没有为他担心。最难的是让他上床睡觉。直到去年，他每次排便后都得让母亲帮他擦屁股。有一次，母亲把排泄物抹在了他脸上，这才“治好”了这个问题。母亲经常打他，而且总是唠叨他。父亲非常严厉，会直接把他赶出去。迈克很怕父亲。父亲认为母亲应该为迈克的行为负责。因为这些问题，这对夫妻正在考虑离婚。外公外婆对此都极为担心，他们溺爱迈克而且总是站在他这边。

迈克喜欢上学，而且成绩很好，但在自制力和讲礼貌方面评分很低。他经常插话，爱搞破坏，凡事不用心。有一天，学校为了“惩罚”他的抽动，要求他回家。

母亲和外公外婆对迈克目前的“神经问题”极为担忧，希望立即得到帮助。他服用了两个多月的镇定类药物溴化物和巴比妥酸盐，但情况反而更糟了。在面谈过程中，他们等不及听任何建议，只是反复地询问：“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该做什么？”当我们提出建议时，他们又立即反驳，拒绝采纳，有时他们彼此之间意见都不统一。整个谈话过程充分展现了这个家庭的氛围充斥着担心、激动、冲突和混乱。

在面谈过程中，迈克非常坦率、直言不讳。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但他的动作却不是舞蹈症（这是圣维特斯舞蹈病的典型症状）。我们问他为什么晃动，他回答说：“要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样做吗？”他一边说一边转动脖子：“我脑子里真的有东西告诉我‘动吧，动吧’。” （说这话时他猛摇脑袋）对于另一个问题，他回答说：“如果你们认为我嫉妒我的妹妹，那你们就错了，但我的家人就是这么想的。我不介意他们把心思都用在妹妹身上。我可以回房间看漫画。”我们向他解释，很可能是他的自尊心让他没办法承认自己的嫉妒心，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尝试利用更有效的新把戏让家人更关心他。他既想当“老大”，又想当“宝宝”。在看他晃动时，我们对他动作的突然性和张力（也有可能带有表演性）印象深刻。于是我们大胆猜测，有没有可能这些夸张的动作比其他行为更能吓唬他的母亲和外公外婆并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用“识别反射”回答了我们的问题。然后我们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向他展示这种突然的晃动有多可怕。他自己也被吓到了，并且露出了微笑。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

我们向母亲和外婆解释，我们没办法帮助迈克，除非整个家庭环境发生改变。在我们给出建议之前，家人必须停止吵架、斗嘴、争执以及对迈克的过分关注。我们向她们保证，迈克并没有患上舞蹈病，他的这些症状只是为了引起家人的注意，获得更多关注。母亲和外婆表示，她们极度渴望与我们一起解决她们自身的问题，并且下周还会再来。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当迈克的母亲打电话来取消第二次预约时，她表达了感激之情。迈克在面谈的第二天就停止了抽搐，而且再也没有犯过。但是他开始说脏话了，用的字眼非常可怕。母亲以这样或那样的借口取消了接下来的两次预约。对于迈克不再抽搐，她依然很感激，显然这是她唯一关心的事。

强迫性神经症

幼儿很少会患上严重的神经症。接下来要引用的案例表明，孩子身上出现的严重症状与成人身上出现的类似症状具有不同的意义。这种病成人治疗起来一般都极为困难且耗时更长。

在第一次面谈中，我们了解了以下病史：直到一个月前，八岁的莎伦还是个“正常”、健康的孩子。她一直是个迷人、听话且善良的小女孩，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她的表现都很出色。可是，突然之间，她开始害怕失明，害怕患上小儿麻痹症和白喉。她无法呼吸且极度害怕死亡。她反复问母亲，她是不是要死了或者要生病了，希望得到安慰和同情。最近四天来，她一直担心她的食物被下了毒，在她吃饭前母亲不得不把所有食物都尝一遍。她因为无法吞咽自己的唾液而流口水，她担心唾液里有细菌。她一直觉得灾难就要来临。她有许多强迫性的症状，比如走在街上会计算步数，或者数其他物体的个数，而且每天都有新的症状出现。而当她不为自己的症状担心时，她又会变得粗鲁无礼。如果被责骂，她会对母亲冷嘲热讽，并且需要反复确认自己是被爱着的。有一次，当父母在一起时，她拿起球，狠狠地向他们砸了过去。当莎伦在场时，父母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可是，莎伦在学校表现得很好，具有超越她这个年龄的成熟，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并且愿意和她一起玩。

既往史：三年前，莎伦在入学时有过一次不安的经历。她不想离开母亲，她害怕放学回来时母亲不在家。母亲不得不反复保证自己会在家，并且起誓发愿重复好多次。莎伦被带去看精神科医生，医生为她安排了每周一次的游戏治疗。她接受了九个月的治疗，之后就完全康复了。

莎伦两岁半时父母就离婚了。从那时起一直到最近，她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三年前再婚了，但现任丈夫一直在服兵役，所以平常只有母女两人一起生活。当母女俩来找我时，他刚回来两个半月。

在我们与莎伦谈话的过程中，她坚持说自己很快乐，一点儿也没病，而且她否认自己有任何恐惧。她说她不需要也不想要帮助。她否认曾经看过其他医生，但谈到了一家医院的游戏室，她曾在那里画画、吃糖。当我们进一步追问时，她说她不想说话，也不喜欢医生，然后大步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