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母的处境（4）

父母对教育的了解

父母之所以缺乏自信，另一个常见的原因是他们不了解正确的教育方法。即使是对于发展全面且自信的人来说，这种不了解也很容易让人产生挫败感，如若再与深深的自卑感相叠加，那么它将彻底扭曲亲子关系。

父母在承担其作为教育者的职责前并没有做好准备，这是公认的事实。从事任何行业都必须先掌握这一行所需的技能和手艺，可是，养育后代这一世上最艰巨的任务，却被交付给了完全未经训练的人。对于教育者来说，系统的学习和实践训练是必不可少的。然而，父母哪有时间和机会来做这种准备呢？

不论当前的情形多么令人惋惜，也不论我们多么努力地试着逐步改变它，我们都必须承认，缺乏指导本身并不是最严重的障碍。“一知半解才是致命的。”如果父母对教育一无所知，有时情况也许会更好。他们更有可能遵循常识，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寻求建议。他们往往更愿意听从劝告。但是，问题在于，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对教育有一点点了解，而这一点点了解往往是错误的。我们所有人都有“被养育”的经历，其中伴随着各种问题和意外。但是，我们是否还记得，童年时我们对用在自己身上的教育方法做何反应？诗人和小说家能回忆并描述出童年的沮丧和羞耻、失望和痛苦，而这些感受远远超过了孩子所享受到的快乐，只是很少有父母记得这一点。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很多人将自己的父母当作榜样。他们可能愿意在旧有的模式上做一些调整。鉴于以往的痛苦回忆，他们可能会在某些方面采取更为自由的方式；另一方面，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的父母太过宽松，他们会倾向于更严格的管束。而在与父母的方法背道而驰时，他们也许会犯同样多的错误。不过，这些调整——通常意味着严厉方法与宽松方法的融合——并不会改变这一事实：在养育孩子方面，大多数人以自己的父母为榜样。

于是，在儿童训练中，同样的错误代代相传。如今，不断累积的错误原则成为这一代父母的重担。他们生活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中，关于人际关系的看法也各不相同。而且，随着小型家庭的流行，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了。过去，大家庭更为常见，孩子的成长不太依赖父母的教育技能。那时，孩子主要是通过与他人或邻居的接触进行自我教育，而父母缺乏训练并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然而，科学教育的原则始终无法影响到父母。他们总是不愿意采纳建议，因为他们相信——现在很多人依然这么认为——童年的经历让他们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方式、遵循自己的人生哲学并沿用自己儿时的关系模式教养自己的孩子。

如果一个父亲成长于棍棒之下，那么只要有人想说服他教育不该使用暴力，他就会抗议：“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来教育我的孩子？”正如所有持同样态度的父母一样，他从未停下来思考过，假如他的父母以一种不同的更好的方式来养育他，他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养育的主要成果之一似乎是把聪明的孩子变成了相当愚蠢的大人，这一点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事实。这是持续不断地打击孩子的结果，而且虽然从卢梭开始就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但是在家庭教育的实践中并未有多少改变。“信奉”棍棒教育的父亲没有意识到，小时候的挨打经历已经影响了他婚姻生活的质量，影响了他与朋友的关系，最终也影响了他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他可能在某些方面发展得“很好”，但同时他也变得多疑、残忍、专横。对于所有以自己的成功来捍卫父母的教育原则的家长们来说，情况都是如此。我们无法估量有多少不必要的障碍和性格缺陷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也无法估量有多少潜能未被开发。

对教育者进行教育

要想降低教育的难度、减轻父母的负担、改正孩子的错误，首先要打破由来已久的错误想法和错误做法形成的恶性循环。而父母如果不学习并提高自己，这一点就难以实现。如果我们想让孩子变得更好，那么父母就必须成为更好的教育者。他们必须学会倾听孩子的心声，了解孩子的所思所想，理解孩子的行为动机。此外，他们必须学会区分正确的也即有效的训练方式与错误的、无效的训练方式。

不过，我们必须认识到，只掌握知识是不够的。很多老师在教育方面拥有深刻的见解，而且在教育别人的孩子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却在教育自己的孩子时惨遭失败。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卢梭——现代教育学的先驱。

父母们也有很多情绪障碍需要克服。情绪失调源于多种错误态度，比如对生活的防御、对未来的焦虑、对权力的争夺。对教育者进行教育是现代教育学的关键问题，必须从两方面着手：目标之一是启蒙，即传授必要的实用知识；目标之二是发展教育者的个性。父母自身就像孩子一样，有时像是“问题”儿童，必须有人来“培养”他们。但是，从外部影响成人并非易事，在很大程度上，他们必须承担起自我教育的责任。他们必须学会认识和了解自己。他们首先得克服对自己的不信任，进而才能对孩子采取一种平和自信的态度。然后，他们才能停止权力之争，并避免发生冲突，妨碍孩子的健康发展。

如果你想与孩子相处时更愉悦，使自己的教育更有成效，你就必须致力于自身的完善。你必须做好准备，经常调整和改变自己，不仅要从你自己的经历中学习，还要向孩子学习。你必须乐意承担你加诸孩子身上的一切道德责任。当你意识到遵守秩序和规则对孩子的发展至关重要时，你自己也要遵守同样的规则，而且要保持一致。如果你自己言行不当，就很难让孩子学会遵规守矩。

孩子的行为是对你的行为的真实回应。教育并不是自上而下施加的机械装置，孩子并非任由你支配的毫无知觉的物件。养育孩子意味着父母与孩子之间要不断互动。父母和孩子的行为相互回应，就像对话双方彼此应答一样。这一相互融合的过程就叫作教育，它是双方共同活动的产物。孩子的行为与周围人的行为相互回应并随之改变。孩子比成人更能调整自己以适应他所接触的人。他的性格还未定型，他更善于观察、更敏感、更灵活。你必须学会通过孩子的行为来认识其中反映出来的你自己的脾气与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