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住美国人讲讲道理（2）

“在会谈中，我方提出的方案，应当是一个争取主动，并使美国陷入被动的方案。在同美国人的会谈中，你要多用一种劝说的方法，譬如说，你们美国是一个大国，中国也不小，你们何必为了仅仅不到一千万人口的台湾岛屿，与六亿中国人民为敌呢？你们现在的做法究竟对美国有什么好处呢？”

王炳南说：“是，我也意识到，谈判中的态度很重要。”

毛泽东引导说：“在会谈中，要多用脑子，谦虚谨慎，说话时不要对美国人使用板门店谈判那样过分刺激的语言，不要伤害美国民族的感情。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都是伟大的民族，应该和好嘛。”

王炳南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言者谆谆，闻者诺诺。

毛泽东还对在座的人说：“在王炳南返回华沙时，由新华社发一条消息，就说王炳南回国述职完毕，敲锣打鼓送送他。”

在人民大会堂记者招待会上，周恩来代表中国政府宣布：“现在，美国政府又表示愿意通过和平谈判来解决中美两国在台湾地区的争端，我们欢迎。为了再一次进行维护和平的努力，中国政府准备恢复两国大使级会谈。”

9月10日，周恩来再次接见曹聚仁说：“曹先生，你明日即返香港，以最快办法转告台方，为了宽大并给予蒋方面子，我们准备以七天的期限，准其在此间由蒋军舰运送粮食、弹药和药品至金门、马祖。但前提条件是决不能由美国飞机和军舰护航。内战问题应该自己来谈判解决。”

曹聚仁问：“怎么解决呢？”

周恩来：“可以告诉对方，应该胆量大一点，学学西哈努克的做法。美国可以公开同我们谈，为什么国共两党不能再来一次公开谈判呢？”

外交是要为国家利益服务的。蒋介石及台湾当局关于中共“炮击金门即解放台湾的前奏”的宣传，并不能使美国改变自己的世界战略。美国在帮助台湾的同时，也不愿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敌对到底。

9月15日，中美大使级会谈在台湾海峡形势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从日内瓦移到华沙重新开始。

会场布置既简单又考究，四张大桌子排成一个长方形，双方代表分两边相对而坐，代表团团长坐在中间，两侧分别为各自的顾问和译员。

下午3时，王炳南和美国驻波兰大使雅各布·比姆入席，彼此点头致意。

王炳南客气地说：“请美国首席代表比姆先生先发言。”

缺乏幽默感的比姆，站起来一本正经说：“我奉命代表美国政府，要求中国方面停止对金门、马祖几个岛屿的炮击。美国承认，中美长期以来对台湾及其附近岛屿存在着严重争议，美国并不要求任何一方在这个阶段放弃自己的意见，美国的目的是消除可能被对方视为战争挑衅的行动，否则，军事行动将可能扩大。”

他用呆板的声调继续说：“中美的共同任务是缓和台湾海峡的紧张局势。”

王炳南站起来，平静地反驳说：“比姆大使先生，你无权代表台湾当局说话，无权提出停火的建议，中美之间并没有交战。台湾及澎湖列岛是中国的领土，解放台湾和澎湖列岛是中国的内政，包括金门、马祖。”

在第一次会议上，中方代表王炳南提出方案：建议双方共同发表声明，保证通过和平谈判解决中美之间在台湾和远东其他地区的争端，并达成了五点协议。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与美国代表在华沙谈台湾问题，这无疑使置身谈判桌外的当事者台湾当局颇为难堪。蒋介石只好声明：现在华沙进行的会谈，只是美国与“共匪”两方面的行为，而说不上是三方面的关系，而且在根本上是我们不赞成的。

台湾“行政院长”陈诚公开宣称：中美华沙大使级会谈，“如果有任何涉及及损害我国权益之决定，我国概不承认”。

9月17日，蒋介石在接见美国记者时，大喊大叫：中共对金门的挑衅行为，实在就是进犯台湾的序幕。其目的当然是占领台湾，企图以战争威胁美国退出台湾海峡，即清算美国在亚洲的威信及其势力；同时要闯入联合国，取代国民党的代表权。

夜晚，中南海西花厅。在台灯的光晕下，周恩来给南巡的毛泽东写信：“已电告王炳南，先与美方周旋，逼其先我露底，估计美方可能先提停火，再提沿海岛屿非军事化，已指示王炳南予以驳斥。”

夜深人静，住在武昌东湖的毛泽东，伏在灯下给周恩来写信：“华沙谈判，三四天或者一周以内，实行侦察战，不要和盘托出。彼方亦似不会和盘托出，先要对我们进行侦察。”

可是，中方代表在第一次会议上就“和盘托出”提出了方案，显然是太急了一点。

在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召集陈云、彭真、张闻天、黄克诚、廖承志、章汉夫、乔冠华开会。

周恩来说：“华沙谈判，我方代表过早地提出方案，给美方代表产生一个错觉，误以为中国政府急于解放金门、马祖，便想趁机抬高要价，态度再次强硬起来。”

章汉夫说：“我方提出方案三天以后，9月18日，美方正式提出一个停火方案，要中国放弃对金门和马祖群岛使用武力或武力威胁。同一天，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联合国大会发言，也提出要尽快停火，会谈再次陷入僵局。”

周恩来说：“双方都提出了方案，彼此都露了底，美国知道我们目前不会扩大战事到台湾，我们知道美国不愿卷入金马战争。蒋介石希望金门战争扩大，拖美国下水；美国想压我们停火，摆脱它的被动地位。根据这些情况，我们认为，针对美国的停火要求，我们应该从各方面进一步要求美军停止挑衅，和从台湾和台湾海峡撤军的活动，这才是缓和局势的迫切前提。我们商量几条具体措施，我立即写信给主席请示汇报。”

9月19日凌晨，已到合肥的毛泽东收到周恩来的电话传达的信，凌晨4时即复信：“18日夜来信收到，极好，有了主动了，读完后很高兴，即照办。你来信及我这封复信，请即转发王炳南、叶飞二同志，使他们明白我们这种新方针，新策略，是主动的、攻势的和有理的。高屋建瓴，势如破竹，是我们外交斗争的必须形态。”

对蒋介石一再强调的金门等岛屿的重要性，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都不持认同态度。日本及英国曾先后提出要国民党军队撤出金门、马祖，将金、马变成“中立区”，以结束台海炮战的建议。美台之间对金门战略地位的歧见，随着炮战深入而日见扩大。

9月30日，杜勒斯举行记者招待会。他公开说：“如果台湾海峡地区获得相当可靠的停火，国民党军队继续驻在金门、马祖等岛屿就是不明智的，不慎重的。美国将赞成国民党军队从金、马撤出。我们没有保卫沿海岛屿的任何法律义务，我们不想承担这种义务。”杜勒斯甚至公开表示，如果能为解决问题提供机会的话，他愿与中国总理周恩来会面磋商。

美国的如意算盘是，台方从这些靠近大陆的岛屿“脱身”后，台湾与大陆的最后一点联系便分割了，台湾彻底飘出了大陆的视野，在台湾海峡就划出了一条永久停火线，“划峡而治”、分裂中国的目的就达到了。

“岂有此理！”听着杜勒斯声明的蒋介石骂一声，将收音机关掉。

他情绪激动地对蒋经国说：“不明智、不慎重的是美国，不是我们！美国与中共谈判才是不明智的。我们决不接受任何与大陆有关的安排！”

杜勒斯的谈话在台湾引起轩然大波。

蒋介石吃完早餐，从餐室走出，在庭院散步。他踱到水池前，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将饼干屑均匀地撒散水中，逗引着成群的金鱼蜂拥到池边抢食。这是他的一好。他给每条鱼都取了名字，他像检阅部队一样一边喂一边点名，自得其乐：“南京、溪口……呃，金门、马祖呢？”

他转身又问蒋经国：“为什么今天‘金门’‘马祖’还没有出来吃？”

“‘金门’‘马祖’出了问题！”蒋经国回答得岔了题。

蒋介石不悦地说：“我说的是金鱼‘金门’‘马祖’。”

蒋经国说：“阿爸，顾不上金鱼啦。杜勒斯发表讲话，要我们放弃金门、马祖。”他把电报递给蒋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