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苍苍，路茫茫（3）

周永开盖上鼎罐盖子，脸上的皮肤绷紧了，紧紧咬着腮帮看着钟方元，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他突然大声说：“老乡，我叫周永开，我是共产党员！我这次到花萼山上来，一是要保护花萼山的生态环境，二是要帮你们拔穷根，要让花萼山的人民群众都能过上好日子……”

周永开话还没说完，钟方元把他上下瞅了瞅，冷冷地道：“就凭你？”

周永开听出了钟方元有些不相信他，便大声说：“不是凭我，是凭共产党这三个字！”

钟方元听了这话，似乎更怀疑了：“你吹吧！反正我这房顶已经破了，再给我吹几个洞我也不怪你。”

周永开急忙申辩道：“我不是吹，共产党一定能！”

钟方元的眼光定定落在了周永开身上，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不慌不忙地追问周永开：“凭啥子能，你说说凭啥子能？”

这一下把周永开问住了。是呀，中国老百姓最讲求实际，在你没有实际行动以前，要他们相信确实很难。可此时此刻，周永开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一定能呢？他想了想，突然手指蓝天，掷地有声地对钟方元大声说：“大山为证，我周永开今天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对天发誓，共产党一定能带领花萼山人民过上好日子！”

钟方元一下愣住了，可眼里怀疑的神色并没有完全消失。这时楚恩寿走了过来，对钟方元说：“钟大哥，周书记是真正的共产党员，他不像有的人那样扯谎卖白。他说能，就一定能，不信你等着看吧！”

项中根接着对钟方元说：“周书记解放前就是地下党，是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革命的，离了休本该在城里享清福，却自愿到我们花萼山来吃苦受累。有他在，花萼山一定会有希望！”

听了楚恩寿和项中根两个人的话，钟方元眼里的怀疑神色渐渐消失了。山里人质朴，一旦消除了心中的芥蒂，便会变得热情和幽默起来。他突然像是内疚似的朝周永开一笑，说：“那好哇！等日子好起来了，我也没别的啥子要求，你说我还能不能找个婆娘？”

周永开被这话逗笑了，说：“那为什么不能呢？完全是有可能的！”

钟方元等周永开说完，却说出了两句山里的言子：“那是沙罐做枕头——空想，猪儿八梦里讨婆娘——尽想美事。即使到时候真有那样的美事，我也不得行了！”

周永开再次被逗乐了，急忙说：“哪里哪里，人家姜太公80多岁了还生了个幺儿呢！”

钟方元马上说：“那都是写书人编龙门阵来哄人的！哪有80多岁还生儿子的？我这号的老光棍，是七月十四烧笋壳——没啥纸望了，只希望共产党能像你说的，把这山上搞好了，让年轻人不像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花萼山人就给你烧高香了。”说完，他突然将双手合拢起来，一边朝周永开连连打拱，一边说：“希望你说话算话，让我早点看到那一天！”

一听这话，周永开心情又激动起来，他过去一把拉住了钟方元的手。天哪，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周永开像是握住了一块粗糙的石头。他把钟方元的手掌翻过来看了看，不但满手掌都是厚厚的老茧，而且到处都是皴开的口子。周永开心里不觉疼了起来，便摇晃着钟方元的手说：“钟老乡，你放心，今天有项中根和楚恩寿在场，我也请他俩做见证人。改变花萼山贫穷落后的面貌，共产党一定能！不但一定能，我周永开还要告诉全世界，共产党为什么能！我做不到，就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钟方元听完，真正相信了，也摇晃着周永开的手，绽开满脸的皱纹说：“那就好，那就好。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说话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哟！”

周永开忙说：“哪里，你今天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我还得感谢你呢！”说罢，抽回手，也朝钟方元打了一拱，一行人才告别离去。

走出来，周永开一看，太阳虽然已经靠山，半边天空却被晚霞映得一片金黄。经过刚才这段插曲，周永开心里也犹如天空一样，被那金黄色的晚霞辉映得十分明亮。没走多远，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沙哑的、拖长的歌声。那歌声如泣如诉，十分凄凉：

梧桐那个树儿青呀，

花儿那个一盏灯哟。

可怜张家那个汉子嘛，

年年那个打单身哟……

周永开听那声音正是从钟方元屋子里传出来的，便问项中根：“根儿，他唱的什么歌？”

项中根连想也没想便回答：“唱的是我们山上的《单身汉儿歌》。”说完又补了一句，“他心里苦着呢！”

周永开听了项中根的话，抬头看着漫天彩霞，久久没有说话。楚恩寿见时候不早了，还有好几里路要走呢，正想催，周永开突然回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和项中根问：“小楚，根儿，你们相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楚恩寿和项中根知道周永开问的是什么，便不假思索地一齐回答道：“信呀，我们不信你信谁？”

周永开说：“那我们就一起喊……”

楚恩寿和项中根急忙问：“喊啥子？”

周永开说：“共产党一定能呀！我们就用这句话，再次回答钟方元，并告诉花萼山全体人民！”

楚恩寿和项中根听了周永开这话，道：“不就是喊几嗓子吗？你说啷个喊就啷个喊！”

于是三个汉子立即将手掌卷成喇叭状，对着莽莽群山一齐放开喉咙喊了起来。

顿时，那高亢、雄壮和嘹亮的喊声，犹如雷电般向千山万壑中飞奔而去，接着又被山崖给弹了回来，发出悠长、连绵的回声：“共产党——一定——能、能、能……”

等回声慢慢消失以后，周永开觉得舒了一口气，这才迎着那大片晚霞大步走了过去。而楚恩寿和项中根虽然相信周永开不会说假话，可也不由得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天哪，这个年近七十的退休老头子，他凭什么就这么自信呀？

他们也和钟方元一样在等待着这个共产党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