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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山,浓浓情(1)

高高山,浓浓情(1)

书名:清风永开作者名:贺享雍本章字数:2792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53

1994年10月上旬的一天,楚恩寿跟周永开上花萼山了,但具体是哪一天他却搞忘了。“反正是10月几号,这点我不会记错!”

还在头一天,楚恩寿就去商店买了面包、饼干和矿泉水。做早饭时,他又让妻子煮了几个鸡蛋,一并装在背包里。

余世荣找了一辆车,将周永开、楚恩寿送到官渡镇,官渡镇前面就没有到花萼山的公路了。三个人下了车,余世荣拉住周永开的手,情深深、意切切地嘱咐道:“老领导,我们没法上山陪你了,你要多保重!”说完停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们以后再上山来看你!”

周永开见余世荣眼圈有些红了,忙道:“你们忙你们的,别惦记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余世荣听了周永开的话,又走到楚恩寿面前,握住楚恩寿的手道:“老楚,一定要把周书记照顾好哟!”

楚恩寿答:“余书记,你放心,我一定把周书记当自己的父亲一样!”

说完,三人挥手告别,余世荣看着周永开拄着木棍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山上跋涉的背影,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他比周永开小十多岁,前两次陪着周永开上山,都走得个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特别是最后一次,因为淋了雨,他和何荣书回到万源就感冒了,到医院又是输液又是打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看着看着,他想起了古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话,一种悲壮的感觉油然而生。

余世荣不禁在心里默默地为老领导祈祷起来。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周永开和楚恩寿感到身子热乎了起来,同时,肚子也在“咕咕”地提醒他们到吃饭的时候了。楚恩寿找了一块大石头,招呼周永开坐下。周永开解开外套,顿时,一股凉风习习吹来。周永开再抬头一看,头顶碧空万里,山中风和日丽,好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呀!周永开还要把外套脱下来,被楚恩寿制止了。楚恩寿从背包里拿出面包、饼干、鸡蛋和矿泉水,两人给身体补充了能量后,趁着休息时就聊开了闲话。

楚恩寿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他先看着周永开问:“周书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又怕你生气,不问你呢,我又像地里的蛐蟮——满肚子的泥……”

周永开一听这话,马上对楚恩寿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楚恩寿想了想,于是说开了:“周书记,你现在每月拿着几百块钱的退休金,在达县城里有吃有住。这花萼山,既莫得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又莫得你隔房的兄本房的弟以及舅子老表啥的,你说你到山上来栽树、护林,还要帮老百姓致富,究竟为的啥子?”

周永开听了这话,默默地看着对面山头,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头问楚恩寿:“小楚,你怎么也问起我这个问题了?”

楚恩寿直言:“我跟你,总得要跟个明白噻!”

周永开说:“你真想知道?你真想知道我就给你摆个龙门阵吧。‘文化大革命’你是过来人吧?‘文化大革命’中,我是巴中县的头号‘走资派’。造反派把我拉出去斗,三伏天里头呀,就在广场坝坝里,头上太阳烤,脚下暑气蒸,那个罪真是生不如死。一连斗了几天,最后一天,我实在坚持不住了,眼看就要昏厥过去。这时,人群中一个中年女人突然站起来振臂高呼:‘周永开这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冥顽不化,死不悔改,今天我要他尝尝劳动人民的厉害,让他把我这瓶子里的尿喝下去。造反派的兄弟姐妹们,大家说要不要得?’下面那些造反派一听这话,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立即叫了起来:‘要得,要得,这主意妙,让他喝!’那女人一听,果真从她衣服底下取出一只医院里挂葡萄糖水的玻璃瓶子,‘噌噌’地跑了上来。当时我想,士可杀不可辱,如果她真要把那瓶子里浑黄的液体灌到我嘴里,我就一头撞死在后边的石墙上。那女人举着玻璃瓶子,做出很愤怒、像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跑到我面前,‘叭’的一下扯出玻璃瓶子的橡皮塞子,举到我鼻子底下,另一只手捋住我的头发,试图使我的头仰起来。我正想反抗,可这时我突然看见了她的眼睛,尽管她样子做得很凶,可那眼睛里闪出的光芒却是温柔的,充满着关切。同时,我感觉到她捋我头发的手很轻,并在用眼光示意我配合她。我就把头抬起来了一些,这时,她把玻璃瓶口一下塞到了我嘴里。天哪,这时传到我鼻孔的,并不是尿臊气,而是一股甘甜的糖水味道。她为了不露出破绽,一边将瓶子仰起来往我嘴里灌,一边还气势汹汹地对我喊:‘喝,喝,走资派不老实,就叫你灭亡!’下面的造反派也瞧热闹似的跟着喊:‘喝!喝!快点喝!’我也作出痛苦的样子,‘咕噜咕噜’地把一瓶糖水全喝完了。那女人将空瓶子往不远处的石墙上一扔,将玻璃瓶子摔了个粉碎,然后朝下面一挥手,大叫:‘兄弟姐妹们,我们胜利了!’一边叫,一边昂首挺胸地回到人群中去了。就这样,我挺过了那一关。”

周永开讲完,又看着远处,心思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楚恩寿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过了半天才问:“那个女人,她以前认识你吗?”

周永开说:“哪认识?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小楚,我告诉你,我周永开全靠人民群众才活到了今天。在地下斗争年代,好几次都是老百姓掩护和保护了我,‘文化大革命’中又是这个善良和勇敢的女人救了我。你可知道,如果那女人的行动暴露了,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呀?可她还是冒着风险来救我!在我入党宣誓那天,我的老师和革命引路人王朴庵就对我说:共产党是中国无产阶级的政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党,除了人民群众的利益,我们党没有任何特殊利益。所以,心里要始终装着人民群众。你刚才问得好,花萼山上那些父老乡亲,没一个是我周永开的亲戚、朋友,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是我周永开的亲人。看着那么好的山没有保护好,看着山上的群众还那么贫穷,我觉得我有责任,所以我要上山去!小楚,你现在明白了吗?”

一席话使楚恩寿茅塞顿开,他一把抓住了周永开的手,感动地说:“我明白了,周书记,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共产党。现在有些当官的,嘴上说的忧国忧民,暗地里行的却是财宝归身。我楚恩寿敬佩你这样心里装着老百姓的人,我跟定你了,即使你今后拿棒棒撵我,我也不回去!”

说罢,楚恩寿把周永开搀扶起来,继续往山上爬去。

下午两点钟左右,周永开和楚恩寿终于来到了项家坪村。这是一个小山村,山坳的台地上散落着十几户人家,大多数人家都是茅屋草舍。

楚恩寿把周永开带进一户人家里,房主人是一个结实、敦厚、腼腆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男子。楚恩寿对周永开介绍说,这是他的一个堂舅,和他母亲是一个祖宗下来的,叫项中根,中国的中,树根的根,山上的人都叫他“根儿”。他让周永开也这么叫,周永开觉得这名字很亲切,轻轻叫了一声。当那个儿化音轻轻滑过舌尖时,连周永开自己也感到虽还没和汉子说话,心里却一下子没有了距离。

项中根见家里来了贵客,又听楚恩寿说还没吃午饭,急忙呼妻唤女,生火做饭。没一时,便张罗出一桌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

吃完饭,几个人坐下说起话来,楚恩寿这才把当年周书记如何为他伸张正义,这次为什么上山的事,对他的堂舅说了一遍。项中根一听正是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大哥为自己堂外甥洗清的冤情,立即朝周永开鞠了一躬,连声说:“恩人,真是恩人,不但楚恩寿要感谢你,我们这些楚恩寿的三亲六戚也得感谢你!”说完,又看着楚恩寿问:“你们真的要上来保护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