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战场就会死人（2）

廖宣州老人告诉我们，誓师比武大会召开那天，战区标兵除了傅文凯代表战区外出开会去了，余下的七名标兵，人人披红戴花，乘坐五辆敞篷车入场，参加了会议。拉着标兵进入会场的汽车前面，都挂着白底红字的木牌牌，上面分别写着“大庆标兵魏光荣”“战区标兵王信武”“战区标兵王芝顺”“战区标兵闵志荣”“战区标兵陆隆年”“战区标兵史秀才”“战区标兵封大华”的文字，使人一眼就能看清和明白他们的身份。在他们后面两辆扎满彩色纸花的敞篷车上，是大庆职工家属革命化宣讲团的全体成员。当标兵与大庆宣讲团的车队进入会场时，整个会场立即沸腾起来，人们不断为他们欢呼，他们也站在彩车上挥手向人们致意。高音喇叭适时响起了《听话要听党的话》的歌曲。喇叭里一唱“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唱歌要唱跃进歌，听话要听党的话”，整个会场都跟着合唱起来。拉着标兵与宣讲团的车队绕场一周，在主席台前停下，指挥部的总指挥与副总指挥张文彬、黄凯、张忠良、陈李中、杨文彬和秦文彩等人一起走下主席台，为他们打开车门，将他们请上主席台。

张文彬站在主席台上，这样的场面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无论是部队还是转业到石油工业战线，他都没少经历。他像个将军一样神色严肃地注视着会场，台下好多熟悉的面孔令他感慨不已。

自五十七师在汉中接受改编以来，无论是在川中会战，还是松辽平原与山东东营，他都见过他们。此刻，当杨型亮、董金壁、李敬、许培德、崔元贵、靳学礼、杨作义、华光兴、李星斗、何灿堂、苏秦杰、宁继忠、纪新德、樊培烈、郑宗南等人又出现在眼前时，一想到全国各地都在大搞“文化大革命”群众运动，如同堕入梦魇一样的社会乱象，他不由得眼睛为之一热。

这些人，有些是在西北战场上认识的，有些是在中原战场上认识的，有些是转业石油战线后，在延长、玉门、克拉玛依、川中、萨尔图、黄河三角洲的开气找油的会战中认识的。这些人都是他的旧部，现在国家虽然已经陷入内乱，但他们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与他站在一起，为了“确保70亿，力争100亿”的目标在战斗。

张文彬望着黑压压的会场，开始宣布了战斗动员命令：“四川石油大会战的各级指挥员、战斗员、同志们：为了完成党和人民赋予我们在四川找油找气的光荣任务，为了积极准备打仗，为了加快社会主义建设步伐，为了反帝反修，为了坚决支援世界革命，现在，我们根据石油工业部党组关于在四川组织开气找油大会战的重要指示；本着少花钱、多办事、保质量、争时间、抢在敌人前面的指导原则；在经过一年多的充分准备后，特别是经过了冬季技术训练，大力宣扬了来川参战的大庆标兵魏光荣同志的先进事迹，大树了王信武、王芝顺、闵志荣、陆隆年、史秀才、封大华、傅文凯等7名本战区标兵的先进样板后，我们全体职工早已革命精神焕发、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地开始请战了；大家纷纷向党组织表决心，一定苦战1966年，积极响应‘一切为了70亿，一切为了大油田’的指挥部号召……各级指挥员、战斗员、同志们，今天，你们已经整装待发，即将出征。伟大而神圣的时刻开始了，在此，我谨代表会战指挥部党委向各路队伍发布誓师战斗动员命令！”

张文彬将一份文稿念完后，稍作停顿，等台下和电话会议分会场的数万石油战士精力都更加集中了，似乎所有的呼吸都停止下来，出现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期待时，他才放下讲话稿，拿起桌子上的话筒，开始大声发布命令：“泸州气矿！”

“到！”会场的正中位置，森林般地站起了一块方阵，刚劲有力地向总指挥张文彬予以回应。

“完成任务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排山倒海的连续三声回答，将现场气氛推向了让人血脉偾张的高潮。

“接令！”

泸州气矿副矿长杨型亮跑步上台，立正之后，从张文彬的手里接过了命令书，向他敬了一个只有在誓师比武大会这样的场合才适合敬的军礼，然后，干脆利索地向后转，跑步回到了台下泸州气矿的方阵中，双腿一盘，席地坐下。

“隆昌气矿”“川中矿区”“石油沟矿区”“基建指挥部”“井下作业指挥部”……随着张文彬一声声的呼叫与台下海浪撞击礁石般的回应，转眼间，1966年2月21日召开的誓师比武大会，就把千军万马集结完毕，形成了一支兵锋犀利的大军。

张文彬发布战斗动员命令完毕后，又到了自余秋里、康世恩当轴以来的“余康时代”每有集会就会出现的、最热烈的“打擂比武”环节。

这个环节曾在祁连山下的玉门油田掠起过阵阵西部狂风；曾在克拉玛依油田唤醒了西域大漠的黄沙戈壁；曾在川中油区沐浴了嘉陵江上的血色朝阳；曾在萨尔图荒原上撞开了洗刷石油工业之耻的荣耀之门。现在，随着会议主持人张忠良将这个环节的闸门再次打开，来自各个指挥所统领的各路大军的代表，又俨然滚滚洪流一般，开始向着主席台上汹涌而来。

张忠良副总指挥刚一宣布“打擂比武开始”，他的声音引起的回音，在我斜对面柏树上的高音喇叭里还没完全消失，台下坐在地上等待发言的代表们就像弹簧一样，“嗖”地弹跳起来，呼呼啦啦地涌到主席台左边，就在我负责会议音响的那个方向排起了长队。

那天，大庆的参战代表最先上台发言，报他们的工作目标。照理说，大庆的人表完决心后，就应该是克拉玛依和玉门油田这些“远客”上来发言，可是大庆的魏光荣刚一讲完话，表完决心，下边排队的代表们，就急着涌上台来抢话筒了。

不过呢，那天也有一个人没有与钻井、机修、地质和南充炼油厂这些单位的代表抢话筒，把口号喊得震天响地表达他们的决心。这个人就是泸州气矿的杨型亮。

杨矿长等大家发言结束，都下了主席台，才从下边带着两个人来到主席台上。

杨型亮走在前面，一个姓冯的干部和一个职工，四只手捧了一个一公尺见方的红色信封跟在他的身后。当杨型亮在发言席站好，将弯曲的话筒拉直以后，冯干部才和那个职工将那个大得不得了的红纸信封当众撕开，将决心书递给杨型亮去向大家宣读——

“我们川南矿区全体职工，坚决响应会战指挥部的号召，困难再大，我们也要迎着困难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不完成光荣而神圣的作战任务，誓不罢休！”

唉！但是……但是什么呢？没想到杨型亮和冯干部他们表的决心，后来就在32111钻井队接受了考验。

被廖宣州老人叫作“冯干部”的这个人，经过我们在泸州气矿采访时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叫冯学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