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喷就是命令（1）

四川第二次石油会战情况汇报会结束后，张文彬没再逗留，从石油部机关出来就直接去了机场。他知道因职务提升，家已从新疆克拉玛依搬到北京了。但那个家是什么样子，他却没有什么印象。因为自从出任石油部副部长的任命下达以后，他忙得一次都没回家去过。这次汇报结束，本来准备回去看看的，但想到云集四川的千军万马正在等候他的指令，因此汇报之前他就让秘书把车备好，汇报一结束就去机场，登上了北京返回成都的飞机。

安-26从沙河机场一起飞，他的心已经离家而去，在7月大盆地的成都先落地了。

1958年川中会战的朝朝暮暮，张云清与新疆野战营在川中大地上打出了许多“干眼眼”；萨尔图野狼出没的北大荒，每次下钻就像把“针”扎在了地球的“大动脉”上，每口井都有又黑又亮的原油喷薄而出；黄河三角洲的东营石油会战前线，营2井试油的当日，就以555吨的高产油流雄居中国单井日产量之冠……通过对三个地方的对比，加上近10年的工作经验，张文彬知道这次代表石油部出任西南大三线建设委员会的委员，在国家四周战云密布的紧急关头出任石油会战的总指挥，“搞点石油，搞点气”这个“最高指示”，“打800口井，确保70亿，力争100亿立方米”天然气——这一切对他来说，既是光荣而神圣的任务，也是他与各路人马即将遭遇的残酷战斗。

任务光荣！对张文彬而言，无论是在战争年代指挥五十七师与日军和国民党军队进行的战斗中，还是在克拉玛依油田的建设中，乃至川中、大庆、东营的一系列石油会战中，他都觉得能为“新中国的诞生”而战，为“贫血的共和国输血”而战，是一种“舍我其谁”的荣耀和自豪。

这是残酷的战斗。无论是打仗还是开气找油，对他而言，一旦无法完成任务，就等于被强硬的敌人打败了，而且作为败军之将，这是非常丢人的事情！

那么，这次入川，还会遭遇1958年的那些像“狡猾的眼睛”一样一直“瞪”着他，似乎在对他报以冷笑的“干眼眼”吗？

北部边境的百万“苏修”大军，他们真的会在某个时候对我们的国家动手吗？西藏自治区的中印边境线上，1962年的“自卫反击”作战后，一度惨败的印军还会卷土重来，再生事端吗？云南、广西、海南岛，继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入越南参加抗美援越战争后，这些美丽的南方边境线是否安全，能够免除战火的蹂躏吗？东南沿海前线，继金门炮击、崇武海战后，一直叫嚷“反攻大陆”的蒋介石集团，趁着国际风云变幻，还会再有新的小动作吗？去年新疆罗布泊腾起了震惊世界的蘑菇云，那么，我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实验成功，作为克敌利器的氢弹研制得如何了？服务经济和国防建设的人造卫星，还能再上天吗？……

太多的问题纷至沓来，一时让他无法理出头绪。

想到康世恩部长给他交代任务时，原话向他转述了中央书记处书记彭真对在四川找油的种种关切，他知道在四川找油依然是个无法回避的致命难题，但是一想到这次会战的任务是油气并举，尤其是想到那一串又红又亮的“糖葫芦”时，张文彬坐在飞机上，先他一步已经落地四川成都的心，这时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那次在四川局川南矿区小招待所的会议室里，听取张忠良汇报四川局的天然气勘探成果，康世恩部长也在场。张忠良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指着会议室墙上的一张勘探图让大家看。

那张川南地区的三叠系古侵蚀图，是泸州气矿的绘图员李忠廉花了三天三夜时间，在工作组到来之前加班加点地赶绘出来的。

康世恩一见，非常喜欢，惊呼道：“这可是一串很诱人的糖葫芦啊！”

想到糖葫芦，张文彬心里的思考与重压一下倒也轻松了不少。因为这次会战的任务虽有“搞点石油”的前提，但石油部党组基于四川油气资源的实际和西南建设委员会主任、西南局第一书记李井泉提出的天然气对“300吨煤炭缺口的补充”，已将会战重点放在了天然气上，而他根据平时与石油地质学家黄汲清乃至在川中会战中崭露头角的中青年地质家李德生的交流，基于“四川盆地是个大气盆”的认识，无疑也就坦然形成。

第二次石油会战最终将天然气作为重点，补充“大三线建设”燃料的不足，这是个比较符合实际的决策。当然也昭示着四川局的石油人由此开始了国家“西南战略大气区”建设的征程。这个决策的转变，是非常英明的！当然，这也与毛泽东在杭州会议上的指示有关。

张文彬返回成都后，正式组建了四川石油会战指挥部。在这之前，根据石油部党组决定，除他当总指挥外，黄凯、张忠良和当年与康世恩一起接管玉门油矿的军代表杨文彬担任副总指挥。这样，一个会战领导班子的基本框架算是搭建起来了。张文彬与他们几个人进行商量后，报请石油部党组批准，又吸收了陈李中、秦文彩、孙继先、郑浩、刘荫藩、夏云昌、郝凤台、刘选伍、杜志富、关跃家和当时刚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四川石油管理局来担任副总指挥工作的马文林。

这个人事补充，主要是考虑到了这些人在四川局都是分管某个方面的领导。他们加入进来，对会战的组织领导能够起到十分有利的作用。像我当秘书服务的对象——郝凤台副局长，他之所以被吸入为二次会战的副总指挥，其原因就是他要负责二次会战中的工程施工问题。

在我的记忆中，1965年六七月份的天气十分闷热，按说那个时节四川的天气不会那么热。以前的夏天张文彬是在北方过的，四川石油会战领导小组开第二次扩大会时，他热得把手里的纸扇摇得“哗哗”直响，身上的白衬衣都紧贴身上，淌出了汗。

二次扩大会议形成的决议，在认同四川局提出的“攻克八大技术难关，打开五朵金花井”的前提下，大概有这样几个方面：第一，进一步明确四川二次会战在准备打仗的紧张形势下进行的极端重要意义。第二，通过总结经验教训，对部党组“三五”指示中的石油工作者的岗位在地下、斗争的对象是油层进行了强调。这个说法，让与会人员感到很形象，很亲切，大家认为立足于地下的那些缝缝洞洞，一切为了要油、要气，才是我们开展工作的根本目的。第三，非常务实地进行了开气找油的方法革命，进一步统一了只有掌握一套对付缝缝洞洞的有效手段，才是解决四川油气资源，尽快满足西南三线建设需要的思想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