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尧与42名壮士（4）

现在的绵阳市，当时的绵阳专区第二人民医院，安排了最好的烧伤科医生，对常天尧等15名严重烧伤的“石油勇士”进行了夜以继日的持续抢救。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品、最好的护理，各种主意都打明了，办法都想尽了；为了将他们从死神手里挽救回来，直升飞机送来了第四军医大学的烧伤科权威，运来了血清和当时国内难得见到的药品。为了挽留他们的生命，我们川中矿务局在既要开荒种粮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又要面对隆桂会战任务日益紧迫的问题的时候，还特意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领导小组。但是无情的死神，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这些无法成为烈士，但绝对可以被我们当作“壮士”看待的前辈，有的入院后一个小时多点就撒手人寰了；有的挺了五六个小时便告别川中隆桂会战，魂归故土；有的三天之后还没度过生命的危险期；有的咬紧牙关地挺了八九天，最终还是没能挺过烧伤重度感染的鬼门关！

常天尧的烧伤面积达到了76，三度烧伤大约23左右。他躺在病床上，仍然以他执拗、顽强的性格和伤痛展开了搏斗。半夜醒来之后，他最关心的问题依然是询问陪护人员：“桂31井的大火灭了没有？跟我一起深陷火海的同志都安全了吗？”

常天尧这个人非常有血性。三国的曹孟德论人有“三勇”的说法，一说“血勇”，二谓“骨勇”，三是“智勇”；这“三勇”他占不上“智勇”这一条，但“血勇”和“骨勇”却都是占得上的。“血勇”体现在一遇险情敢往上冲，根本不怕死；“骨勇”体现在他在绵阳专区二医院住院时，别人醒来后一看自己满身缠满绷带，加上伤口感染后又疼，因此就常常“哇哇”大叫，他却从不这样——他一直都没大喊大叫，疼得实在剜骨挠髓了，最多也只是轻轻地哼哼两声。

常天尧的妻子袁秀友赶到绵阳医院来看他，一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哭得眼睛又红又肿。这时，常天尧反而又轻言细语地安慰妻子：“你莫哭！我会好的，哭坏了身体还不是自己遭罪啊！”

一个星期过去了，人们开始为龙雏先生所言的“血勇”与“骨勇”同在的常天尧感到庆幸，因为他已度过了令人揪心扯肝的生命危险；又是10天过去了，竭尽全力的医护人员一直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但令人疼惜的更是谁也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常天尧开始出现高烧持续不退的情况，烧伤处重度感染，创面肌理坏死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

常天尧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一条“血骨双勇”的隆桂战场上的好汉，命悬一线，跌入了黑暗的惊涛骇浪中。

1961年5月20日——这是3213队指导员常天尧生命的最后时间！

妻子袁秀友来到绵阳专区第二人民医院，她伏在常天尧的病床边上，见自己的男人俨然船已下滩，眼看就要一头扎进生命的黑洞时，悲从中来，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袁秀友是川南矿务局的一名总机班长，共产党员。为支持常天尧放开手脚，一身轻快地投入隆桂会战，她不但在三年困难时期独自承担了全部家务，拉扯了三个孩子的艰难成长，还在工作上一步不拉单位的后腿。她从不叫苦叫累，只一心盼望饥饿的年代早点结束，川中大地早日见到每个石油人乃至国人都在盼望的“油海之光”，然后等儿女长大成人了，他们能有个吃穿不愁、日子平安的晚年……

但一切却被终止在了5月20日这天的21时50分！

常天尧没有看到隆桂会战迎来最后胜利的曙光，时年30岁的他便抛下妻儿独自西归。

同他在桂31井的大火中一起罹难的还有8名四川局的石油战士，他们是：朱国藩、陶代荣、陈显泽、刘德树、康元邴、胡忠武、彭义、彭邵武！

加上此前罹难的钻井队长张来忠、“刘大班”，3213队遇难的11人虽然是不幸的，但与长眠川中的那另外的31人——这个尘封在历史中的、也许并不一定准确的数字比，无疑又是十分幸运的。

因为与他们相比，他们11人毕竟留下了各自的姓名所能承载的生命信息，而另外的31人却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无名无姓、不知埋骨何处地倒下了！

如果引用历史学家黄仁宇的“数目字管理”概念加以引申，无名无姓的这31人与3213队有名有姓的那11个人，二者相加共计42人——他们长眠川中的真实存在，却又事关42个家庭的破碎与哀恸，而所有这些，又与余秋里写进回忆录中的“教训”、康世恩留在川中的“小白花故事”、西南油气田关于“思想好、技术精、纪律严、作风硬”的队伍锻炼的总结，乃至经历了60年的沧桑巨变，川中油气田党群科干事张丹向我们提供的“隆桂油田的桂24井、蓬54井至今仍然还在出油，每天还有7.7吨的产量”，无疑又是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