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会战（4）

支援隆桂会战的四川局3216、3217和3215钻井队赶到此地，向原隆昌气矿矿长、现四川石油管理局副局长、川南会战指挥所总指挥刘选伍报到时，刘选伍把担子压给了3216队，要求这支士气高昂的铁血队伍，把日进尺争取到500米，给川南战区放放“卫星”，将整个战区的会战气氛尽快带动起来。

3216队是一支以作风顽强、技术精湛而享誉四川局的知名模范钻井队。1958年7月底，接到对沙1井进行加深施工的任务后，在施工中突然遭遇了含硫天然气强烈井喷的重大险情，全队职工立即舍生忘死地投入抢险战斗，在关闭封井器，确保气井最终安全无损的关键时刻，副司钻陈超和韩友生壮烈牺牲，献出了年轻的生命。1959年打沙4井时，他们创造性地采用了清水钻井新工艺，受到四川局和所在气矿的隆重表彰，并在沙4井召开了现场会，向来自巴蜀大地各钻井大队的领导及井队代表介绍了他们创造的先进经验。

隆桂会战打响后，指导员赵德、队长郭靖海又带着经历了血与火考验的队伍征战隆桂来了。

会战的环境同样艰苦异常，全队上下七八十号人，借住在老乡家的偏房和猪牛圈里。井队队部的办公室设在了一家农户猪圈上方的地楼上，队里开会、办公时，不时会有猪粪的气息连同嗡嗡乱飞的苍蝇一起窜来窜去。但最让指导员赵德感到挠头的，还是队里的一日三餐已开始面临断炊之险。

三年困难时期，国家供应逐渐紧缩，食物越来越少，饥饿带给人们的水肿病开始蔓延，赵德竟然也未能幸免，腿肚上伸手一摁一个深坑，好久都恢复不了。但他身为井队政治指导员，是3216队的灵魂人物，根本无法顾及这些。

队伍开到桂花乡的第二天，从川南指挥所刘选伍副局长那儿领受任务回来之后，他就和队长郭靖海爬上空气污浊的队部办公室，放下草帘，“关上门”，开始合计起了如何“给川南战区放卫星，带动会战气氛”的具体落实方案。两人形成了统一的意见后，吹响哨子，把队伍集合在老乡家的院坝里，进行了动员部署。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赵德拖着一双走路有些发飘的腿，将睡眼惺忪的工人们集合起来，布置当天的任务，向他们提出工作中的各项标准及施工过程中的安全注意事项。见队伍中有些五十来岁的老大哥的双腿已在打颤，赵德知道，饥饿与水肿病继他之后，已悄悄地袭击了3216这支以敢打硬仗著称的队伍，但他依然没就饥饿与水肿病的事在会上提醒大家保持警觉，引起注意。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一旦由他提出，不但会扰乱军心，还会触碰“给人民公社运动抹黑”的政治红线。再说，就是不怕触碰政治红线又能怎样？水肿病不是病，只要吃饱肚子，跟上营养就没问题。但粮食在哪里呢？

他们借住的这家农户家里，锅台上的锅已被砸烂炼了钢铁，平时囤粮的木柜和竹囤已空无颗粒，院里的猪牛猫狗已经不知去向。一家人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无论出工还是收工，都是那种偏偏倒倒、走路无根无底的样子。

所以，赵德知道饥饿与水肿病的问题说不得，也没办法可说，说了也根本没用。

他拖着浮肿的双腿将队伍带出院子时，还是特意走到年纪稍大的工友跟前，伸出手去，一切都在不言中地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3216队安装钻井设备时，因战区摊子大，吊车少，忙不过来，吊车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没有吊车怎么办？9月16日天快黑时，大家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着的吊车像个摇摇晃晃的巨人一样开过来了。但吊车刚把绞车送上高高的钻台，装完的“三大件”还没有搬运到位，结果司机就接到指挥部刘选伍打来的一个执行紧急任务的电话，司机便又将刚吊起来的“三大件”放下，在众人的骂声中小成一个黑点，匆匆忙忙地开进了暮色之中。

队长郭靖海一脸铁青，将抽得都快烫到嘴皮的香烟“呸”的一声吐在地上，好像要把心里的沮丧与气愤，全都集中到烟头上去踩出来似的。他支起前脚掌将烟头摁在地上不停地旋转着，见天色越来越暗，考虑到大家都没吃饱，加班夜战已不现实，就说：“收工，明天一早咱们用手摇绞车拖！”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郭靖海就从队部兼队长、指导员宿舍的地楼里爬了下来，冒着夜里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的狗毛秋雨，来到油毛毡搭建的临时伙房里。见炊事员煮的一锅红薯稀饭稀得不粘筷子，能够照出人影，依他平时的脾气他想骂人，但他还是忍住了。

想到上午一班的工人们要下力气摇绞车，他便从堆在木架上已经只有小半袋的粮袋里挖出了一大水瓢玉米面。

他突然想起去年川中会战时，那些当地民工传唱很广的一首歌谣，不知不觉地就哼出了声来：

小姑娘快快长，

长大嫁给石油郎。

天天穿皮鞋，

月月都发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