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照耀嘉陵江（1）

余秋里认识到他在会上批评秦文彩——“批错了”，已是1959年秋天川中会战结束之后的事了。

而在1958年10月26日的克拉玛依，余秋里在历时20天的现场会闭幕的总结报告中，宣布石油部党组关于进一步加强川中石油会战的决定时，依然信心满满，坚信一定能在四川找到举国期盼的大油田。余秋里指出：“今年最后两个月，必须拿下川中油田！”并且还将石油战线的精兵强将全部集中川中，打起了气势如虹的“攻坚战”。他要求玉门、新疆、青海石油管理局，每个单位组织一个“野战营”，而且这个“野战营”还必须包括一到两个“卫星”钻井队和试油队，由所在局的局长亲自带队，11月中旬到达现场，再战川中。

克拉玛依火药味越来越浓的现场会上，针对秦文彩在汇报中一再强调的地下复杂情况等问题，人们对川中油藏的认识经过争论，最终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川中是侏罗系地层的砂岩孔隙出油；另一种意见认为是裂缝出油。

多数地质技术干部包括在四川参与会战的苏联专家持第一种意见。他们持乐观的态度：在川中地区内，侏罗系地层具有区域含油的性质。依据这一情况，可以把川中地台的大部分地区列为具有高效含油远景的地区。

只有少数地质干部认为川中属裂缝油藏，代表人物就是川中矿务局总地质师李德生和南充队地质师李克勤。他们认为，由于川中盆地储油层主要是侏罗系凉高山砂岩和大安寨灰岩，这类油层岩石致密，渗透率低，但裂缝发育，油、气储存在孔隙、裂缝、溶洞里，其结构十分复杂。因此应先搞清裂缝的分布规律，采取相应的技术措施。

针对两种互不相让的观点，余秋里、康世恩与石油部党组成员在肯定大战川中第一阶段取得的成绩之后，讨论他们遇到的问题时，认为川中尽管地质情况十分复杂，然而从已经出现工业油流的情况看，还是一致认为，川中依然是能够找到大油田，同冶金部进行打擂，在产量和规模上一见分晓的“最有利”“最现实”的地区。而且面对两种川中地质结构争论，他们更倾向并且希望地下是砂岩孔隙性出油，不愿相信寄托了国人太多希望的川中油区最终只是“裂缝性出油”这样的结果。石油部党组会议认为：“李德生等人的意见只是根据少数探井、少数资料得出的。”为此结合“大跃进”的澎湃浪潮和中央1958年的政治运动号召，大家将李德生、李克勤的意见定性为：糟糕的悲观论调！克拉玛依现场会原本高度紧张、严肃的氛围，处处更是散浸漫溢着剑拔弩张的不安气息。

会议不但对李德生和秦文彩进行了严厉批判，还上纲上线地在政治上对一些持有不同意见的代表进行了严厉的批判。

将李德生、秦文彩提出的“川中地质复杂论”进行集中批判后，被他们“一度动摇的军心”，随着余秋里宣布的再战川中的决定，很快又情绪饱满、战歌嘹亮地重新凝聚起来。

1958年11月18日，南充军分区礼堂红旗飘飘，标语满目。会场主席台左侧“学先进，赶先进，同心合力，拿下川中大油田”，右侧“跨长江，越秦岭，会战川中，嘉陵山水共欢腾”的大红标语悬挂着；经历了长达20天的持续争论，笼罩在黯淡气氛中的川中大会战拨云见日，洋溢着欢迎新疆、玉门战友重聚，会师“比武打擂”的喜庆。川中三千多名干部职工接到开会通知后，脱下满是油污汗渍的衣裤，换上整洁干净的工装，头戴闪亮的铝盔，脖子上挂着雪白干净的毛巾，喊着响亮的口号，从各探区连夜赶往南充，参加了万人誓师动员大会：

上午10点，川中会战誓师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川中矿务局党委副书记田野夫致欢迎词，南充、绵阳地委、专署代表，南充、蓬溪、遂宁、合川、武胜、营山等县党政代表讲话，希望川中石油工人“插红旗寸土不让，‘大跃进’分秒必争”。新疆、玉门野战营的代表们表示：并肩战斗齐跃进，团结友爱共促进，要把四川变五川，红旗招展胜利归。黄凯书记代表四川石油管理局作了“加强党的绝对领导，坚决拿下川中油区”的讲话。他强调“川中是我国内地最大最好的油田，许多条件都比较好，我们一定要把川中油田拿下！”

誓师比武开始，报名发言表决心的人们排着长串。从上午10点到下午5点，大会开了7个钟头，中午只休息了30分钟。会一完，各路人马星夜赶回，新疆、玉门两支井队分别安排在龙女、蓬莱大队。

川中会战，真正开始。

1958年11月29日，川中会战指挥部成立。石油工业部副部长康世恩任总指挥；四川局党委书记黄凯任副总指挥；石油部勘探司司长唐克任参谋长；石油部供应局周鉴局长任后勤指挥。新疆石油管理局局长张文彬，玉门石油管理局局长焦力人，四川管理局局长张忠良、副局长何千里、副书记王合林分别担任龙女、蓬莱、合川、营山、南充探区的指挥，秦文彩为南充探区副指挥，分片包干，指挥战斗。

会战指挥部下设建设生产部、后勤部、政治部、办公室等办事机构，一律对内行使职能部门的职权。

应该说，这是中国石油工业有史以来最坚强有力的指挥阵容。

这个阵容的成员既是阅历丰富、胆识过人的领导者，又是知识过硬、经验丰富的实践家。

在他们身边，集中了国内当时首屈一指的大批钻井、地质、试采、炼化等专业的技术人才。

从这个阵容的形成与集合中，可见石油部党组为攻下川中油田，在打一场夺油歼灭战上所下的决心。

因此采访中，那些亲历者和知情人每当谈起川中会战的遥远往事，总是忘了那个时代的苦涩与艰辛，压力和沉重，充满激情与怀念地向我们表示：那是中国石油史上震古烁今的一次辉煌、勇敢的创举！当大庆油田、胜利油田、大港油田等赫赫有名的“十大石油会战”还在国家的开发规划蓝图上酝酿论证时，它的会战模式已在人杰地灵的川中大地所向披靡地进行了。

诚然，大庆、胜利、大港、辽河，乃至波澜壮阔的塔里木会战，海洋石油勘探成就辉煌，彪炳史册，而川中会战积淀的那种一往无前的铁血精神，充满悲壮的史诗情绪，则同样堪称历史的绝唱。

张文彬率领新疆局根据石油部的指示快速组建起来的野战营，参加完誓师动员大会后从南充赶到龙女寺时，龙女大队的董金壁已带人候在板桥场的公路边，在敲锣打鼓地迎接他们了。

张文彬、董金壁见面后非常亲热。

董金壁说：“首长，早就盼望你们来咧！26个井场的公路现已修好，就等你带着新疆的战友过来一起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