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石头咬碎（2）

3225队在营4井的钻探中，于1958年7月10日，打响了创川中油区日进尺新纪录的战斗。司钻王廷云班，创班进尺144.8米的纪录，消息一出，人心大振。二、三班紧紧跟上，不甘落后，不巧营山县突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高高的钻台上黑云翻滚，时明时暗。但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钻工们没有一人退缩，他们高声大骂“老天爷不落教！”雨水迷住了钻工们的眼睛，他们将头甩一甩，抖下雨水后，接着又干；雷鸣压住了他们的笑骂和口号，他们跺着双脚，等雷声过去后，接着继续笑骂、振臂和高呼……到了晚上8点27分，他们以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终于以271.33米的日进尺，刷新了蓬8井不久前保持的四川石油管理局最高纪录。

但在成绩面前，“石油战士”并没止步，继续向着新的目标挺进。到了夜间11点30分时，又以303.33米，创造了四川局日进尺高新纪录。

看过简报，秦文彩高兴得连声叫好，他将杨作义大队的钻工们大骂老天爷的句子，笑眯眯地用红笔删除后，在公文呈阅笺上批示道：“宣传部：将两份简报转发各大队、钻探区及有关单位。面对总路线方针的指引，借助‘大跃进’的东风，川中每个干部职工都要牢固树立合川、营山大队的这种敢想敢干、知难而上的‘多快好省’精神，务必加快钻探速度，确保6月份党委扩大会确立的任务指标在本年度得到顺利实现！”

见两支“尖刀部队”已为贯彻八大二次会议精神和石油部电话会议精神立下首功，秦文彩摊开办公桌上的一张《川中油区钻探态势图》，又将目光投向南充探区和龙女寺探区。他用红蓝铅笔在南充、龙女两个构造上分别画了一个蓝色的圆圈，然后又在蓝色的圆圈里，用红笔慢慢地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时，“五十七师小秀才”李敬和他的警卫员“独臂队长”赵怀英的样子就逐渐清晰起来了。

南充东观镇青瓦白墙的川中建筑风格，加之散落在螺溪两岸结满青苔的街巷里的石板路，以及连接两岸的石拱桥，无不处处尽显卓立于1958年的时光之外的古风、古韵。南充钻探大队的机关，就在原川中石油勘探处的那几间泥墙草房内。川中局成立后，这里就成了李敬大队的营地。

自从充3井出油的喜讯拨动贫油时代国人的心弦以来，这里就一天比一天地火红、热闹起来。汽车在黄泥公路上驶来驶去，四面八方运来的钻机也越来越多。南充大队不仅承担了8口关键井的任务，而且钻井任务也成倍地增加了。他们的钻机上了30台，除了老君庙和东观，走马、天峰、二龙、斑竹、小龙等地，也相继布满井位，瞄准余秋里告诉大家的“大肥肉”动手了。

李敬知道他的探区是川中会战主战场，一举一动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自从6月川中党委扩大会议召开以来，他就把读书写诗的爱好放弃了，一门心思地将全部精力用在了探区的各个井场。

他白天忙着跑现场，摸情况，抓关键，破难题；晚上听汇报，看简报，开碰头会，落实每个阶段的目标和任务。

四川大地因江河滔滔奔涌，湖泊沟汊纵横，明显与西北祁连山脚下玉门石油基地的干爽、舒适不同。这里天气炎热，湿气很重，无论布鞋还是石油工人的劳保鞋，穿在脚上，没过两天，脚上就生出了水泡，痒得心里发慌。用手去抠，不但耽误时间，而且越抠越痒，直到脚丫烂了，出水化脓。为此李敬让人找来干透的稻草，自己打了草鞋穿上。他知道，这种鞋子，红军穿着它走了二万五千里，自己穿上一试，果然不错，既透气凉快，还爽透舒适，从不湿脚。南充大队下属井队的干部职工见李大队长经常下来掌握情况，解决问题，对人又平易和蔼，就逐渐忘了他的“小秀才”雅号，管他叫“草鞋大队长”。随后，在他的带动下，整个南充探区的石油人，都跟他一起穿上了草鞋。

6月24日深夜，忙了一天的李敬准备摊开笔记本，写下当天的工作日记，忽然听见窗外的螺溪河边，有人假着一副女人的嗓子，唱起了若即若离的信天游。

鸽子高高哩高高哩飞哟过山，

哥哥我包羊肚肚手巾哩走四川……

刚听到歌声，他还想推开窗子吼几嗓子，大骂那个可能在河边搓澡或乘凉的骚情家伙——“这么唱歌，简直就是动摇军心嘛！”但后来他听着听着，竟从这故意扯着的假嗓里，听出了几分高远与苍凉。而且这歌声与他熟悉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唐诗意境，竟有荒诞的异曲同工之妙……

他知道有人在想玉门了。

久违的信天游勾起的乡思，让李敬的思绪飞回了遥远的西北高原，飞回了祁连山下的玉门石油基地。

1952年，他从西北野战军第五十七师党委秘书的任上，和8000名战友一起接受汉中改编后，跟随一团的队伍转业到玉门油矿。他与战友们将一切归零，从头开始。他来到石油战线后，先当钻井队实习技术员，后来担任张文彬、张忠良领导的西安钻探局的钻井室秘书，四郎庙钻探大队钻井室主任；西安钻探局撤销后，根据工作需要，他又辗转重回玉门油矿，在钻井公司生产技术科副科长，钻井第一、第二大队大队长等岗位上任职。玉门矿务局授予他乙级劳模的称号，表彰他在“一五”期间做出的突出贡献。石油部南充现场会结束以后，他所在的钻井一大队，根据余秋里的命令，随同秦文彩一道驰援川中。5月8日这天，在玉门东站，他和秦文彩带走的队伍告别，在想石油部的命令是不是搞错了，大队的人马都被带走了，唯独将他这个大队长留在玉门。他正纳闷儿时，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通知，上级让他立即收拾行装，上车去追秦文彩的大部队。消息来得太突然，太让他感到惊喜！可玉门六载，一朝道别，尽管铁血男儿对“头戴铝盔走天涯”已习以为常，但对喜欢吟诗作文的他来说，基于他对玉门这块有着厚重历史土地的热爱和融入，自然难免产生无尽的留恋与缠绵。他写道：

玉门六春一箭飞，

奉命调奔天府归。

渴望参与歼灭战，

难舍戈壁石油城。

战斗的渴望与难舍的离情别绪，激扬着李敬在1958年的川中会战中颇为与众不同的别样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