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笑意（1）

1956年，五一劳动节刚过去还不到两个星期，新华社在北京向国内外各大媒体发布的一则电讯宣称：中国石油工业部的一位领导人，通过全国石油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议定的程序，对外宣布，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准噶尔盆地克拉玛依地区，已证实是个很有希望的大油田。

当年9月，克拉玛依有23口探井喷出工业油流。

在中共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从解放军后勤学院院长任上调任石油部部长的李聚奎，在发言中充满自豪地对与会代表们说：“新疆克拉玛依油田，目前面积已达130多平方公里，而且随着地质勘探力量的加强，这个储油面积还在不断扩大。据估算，目前它的探明石油储量已在1亿吨以上。可以肯定地说，继玉门油田之后，克拉玛依已取得了我国开发建设现代化大油田的又一重大胜利！”

李聚奎的发言，赢得了与会代表的掌声，成了中共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爆出的新闻焦点。

同年10月1日，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七个国庆节。在盛大、欢乐的国庆观礼人群中，克拉玛依油田巨大的模型像上天馈赠国人的礼物，在游行队伍中，缓慢庄重地通过红旗招展、人潮人海、万众瞩目的天安门广场，接受了城楼上毛泽东与他的战友和国际友人的检阅。

没过多久，那首一夜红遍大江南北的《克拉玛依之歌》，成了文艺工作者向中国石油工业致敬的第一首壮歌。“克拉玛依”这个名字，俨然一个从茫茫云海降临凡间的精灵，受到了党和国家的关怀喜爱，与其开发建设有关的一切，得到了全国特别是新疆社会各界的支持。

1956年9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支援克拉玛依和柴达木油区》的社论。国务院组织13个部委支援克拉玛依，全国16个省、市、自治区的35个城市为克拉玛依生产设备和器材。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发出指示，要求各级党组织、各级政府和全疆人民支援克拉玛依油田建设。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有关单位，抽调汽车帮助抢运积压在口岸的器材，动员几千名施工部队官兵抢修公路和房屋。塔城地区组织1000多峰骆驼为油田驮运越冬烧柴，很快建立起商业、粮食、邮电等服务系统，有力地保障了油田勘探开发的顺利进行。

克拉玛依油田的发现，像一曲激越人心的号角，召唤着几万名建设者从祖国四面八方汇集而来。……1958年克拉玛依年产原油33万多吨，1960年达到163万余吨，占当年全国原油产量的39，是大庆油田发现以前全国最大的石油生产基地。1958年9月，中共中央副主席朱德视察克拉玛依时，高兴地说：“3年时间，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建立起一座4万人口的石油城市，这是一个很大的成绩，也是一个动人的神话。”

克拉玛依油田在国人的千呼万唤中，以石破天惊的发现，打破了中国石油勘探的沉闷局面。它的发现，首先使1949年之后的中国石油工业，摆脱了对甘肃玉门油田、四川石油沟和隆昌气矿等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留下的“石油遗产”的依赖，成为新中国政府通过与苏联的合作，实现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诉求的政治象征；另一方面，也再次印证了“黄汲清们”反对陆相贫油论主张的卓越见识，预示了中国油气开发具有良好的前景，实现“石油梦”指日可待。

因而，借助中国1956年成功开发克拉玛依油田大获成功的春风，四川石油勘探局党委根据石油部党组对上川中决战蓬莱构造的认可，和莫斯科“老大哥”的支持，于是做出决定：在嘉陵江边的古城南充，成立川中石油钻探处。

四川局将隆昌气矿的孙继先矿长从两道桥调往南充担任钻探处长，杨作义任副处长，张载褒、李克秦等一批技术过硬的地质勘探干部，协助孙继先、杨作义，为四川局进军蓬莱构造打头阵。

在上川中打头阵的这个核心团队中，孙继先曾任石油师一团参谋长，通过在隆昌气矿主官岗位上的锻炼，不但培养了作为军事指挥员遇事处理问题时的冷静、坚毅，而且还在开气找油这场战争中具备了一名企业领导日显成熟、驾驭全局的能力；杨作义在石油师后勤部当过科长，由他来给孙继先打下手，为四川局上川中的先头部队筹措粮秣辎重，再也合适不过；张载褒、李克秦是总地质师曾鼎乾、副总地质师司徒愈旺的手下，上川中立项之前，他们就是“主战派”的突出代表……

因此，从钻探处核心团队的人员结构来看，不难发现四川石油勘探局党委试图摆脱“江油无油”的困境，调集精兵强将，拟在蓬莱构造打出一片新天地的良苦用心。

南充，地处四川东北部，嘉陵江流域的中段，因其位于古“充国”之南，故有“南充”之称。充政权大约存在于公元前588至公元前318年，属于四川盆地当时四个最强大的政权之一。战国后期，“巴国”被楚国接连击败，很快将扩充疆域的目标锁定在其西邻蜀国。面对战争，充蜀双方结盟，共同抵御巴国入侵。公元前318年，巴灭充后占其疆域，统其子民，并将国都迁往阆中；秦惠王更元九年，秦军灭巴国后，古充国的悠悠往事，逐渐被“车同轨，书同文”的中央郡县制覆盖……民国元年以降，南充隶属于四川省建制，境内置嘉陵道，下置7县；民国二十四年，境内置第十一行政督察区，辖南充、蓬安、营山、仪陇、西充、南部6县，阆中被划入第十四行政督察区……1956年，孙继先带领四川局的勘探人员，来到夏代即有“果氏国”之称、商周又谓“梁州”的古南充时，这片皇天后土，已经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省的省辖市了。

孙继先带领勘探处的先遣队，从南充出发，渡过嘉陵江，来到东观镇。

东观是个不大不小的川东北小镇，竹林掩映的穿斗木质结构瓦房，错落有致地散落在螺溪河畔，南充通往营山县城的一条简易公路直穿东观主街而过，要不是因时有过往的客运班车鸣放的喇叭偶尔响起，惊起路上的行人与鸡犬注意，自觉给车辆让道，东观镇倒也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镇上两条小街位于日夜流淌的螺溪河两岸，连接两岸的河上，有座建在水里的一字石桥，站在高处一望，东观看上去又像个巨型“工”字，而一字石桥两头耸立的两座高大的钦赐贞节牌坊，又让身处世外的东观镇，突然被笼罩在了“天下王土”的阴影之下。

当孙继先他们一路风尘地来到东观镇时，已是黄昏时分，镇上临街的几家茶馆和旅馆，都已早早地亮起了油灯。街上很少见有行人，只有三两个小孩互相打闹着在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