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顶

莱因霍尔德·梅斯纳尔和彼得·哈伯勒终于向着珠穆朗玛峰的峰顶出发了。

跟他们一起来到8000米高处的南坳营地的夏尔巴人并不准备继续跟他们一起攀登了，因为不戴氧气面罩爬到8000多米高的峰顶，超出了他们的极限。

梅斯纳尔和哈伯勒先在南坳营地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天空飘满了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可能很快就会迎来暴风雪，但他们不能放弃。天气的事就交给上天，他们只能坚持不懈地前进。

他们张着嘴，在行走过程中尽可能地呼吸更多的空气，即使这样氧气依然不充足。他们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走几步就停下来吸几口气，然后再继续前进。

天气越来越差，四周弥漫着烟雾和厚重的云。坚持走了4个小时后，他们才好不容易摆脱了烟雾的笼罩，因为此时已经到了比烟雾更高的地方。

梅斯纳尔和哈伯勒在雪地里边喝茶边休息了30分钟。如果继续停留，他们可能会因为缺氧而晕倒。

就算不动也觉得喘不上气了，他们开始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转动，还会不自觉地发呆。果然跟医生说的症状一模一样。他们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情绪，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继续前进，除了前进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不清楚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山顶。

他们已经开始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但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必须不停地向上攀登。

终于看到山顶了，只要沿着白雪覆盖的山脊向上走一小段距离，就到达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了。

风越来越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吹下悬崖。

梅斯纳尔和哈伯勒用绳子把彼此连在一起，这样当一个人被风吹倒时，另一个人可以拉住对方。梅斯纳尔瞬间热泪盈眶，他终于明白了哈伯勒说的“我们是同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气。

如果在危险面前都感受不到恐惧，那不是勇敢的人，而是傻瓜。明明吓得浑身发抖，也愿意为了朋友选择面对危险的哈伯勒，才是真正有勇气的人。真正的勇气来自充满爱的内心。

梅斯纳尔和哈伯勒小心翼翼地在山脊上爬行，左边和右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为了躲避大风的袭击，他们会不自觉地压低身子爬行。明明高喊着要与高山决一胜负，现在却有一种在山面前跪拜的感觉。这并不是输给了高山，而是明白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战胜高山。

山高大又宽广，上山的路布满了各种艰难险阻。

梅斯纳尔明白了，如果山不以宽容的心接受人们，任何人都不可能爬到山顶。

他们又走了多久呢？

梅斯纳尔现在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连必须要前进的想法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能听到接连不断的“哐哐”的响声，那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珠穆朗玛峰的脉搏一样，这就是与山融为一体的感觉。

过了好久，梅斯纳尔才艰难地抬起头。不知不觉间，四周已经变成了悬崖峭壁，已经无法再继续向上攀登了，因为他们终于登上了珠穆朗玛峰的最顶端。虽然脑海中一片空白，但他依然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我们现在就在山顶！”

他们欣慰地拥抱在一起，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一瞬间的感动。

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上，眼前的风景美得令人窒息。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那美丽的蓝光好像触手可及一样近在眼前，脚下则是像大海一样起伏涌动的云雾。

远处还能看到洛子峰和马卡鲁峰高耸入云的山顶，那是仅次于珠穆朗玛峰的两个又高又险的山峰。那些险峻的山峰在今天看来，也像在庆祝梅斯纳尔和哈伯勒的成功。

凛冽的寒风渐渐平静下来，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珠穆朗玛峰在这一瞬间，像在对着梅斯纳尔微笑。

梅斯纳尔陷入了沉思。

“我真的是因为讨厌山才不断地攀登吗？”

他摇了摇头。

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山没有一丝厌恶，他实在是无法讨厌这座如此美丽而宽容的大山。

梅斯纳尔想要战胜的并不是山，而是自己。他是在与因为惧怕艰难而想放弃的内心做斗争，是在与因为害怕想要逃跑的内心做斗争。在斗争胜利的瞬间，山温柔地拥抱了梅斯纳尔。

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冈瑟。冈瑟也是为了战胜自己而不停地攀登，虽然失去了生命，但冈瑟并没有输，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

冈瑟并不是因为梅斯纳尔的错而死去，也不是因为南迦帕尔巴特峰的危险而死去。南迦帕尔巴特峰只不过是冈瑟永远的休息地而已，山反而是值得感谢的存在。

梅斯纳尔瞬间热泪盈眶，他终于与山和解了。他默默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自己不再是为了登上山顶而攀登，而是为了向着自己内心的顶点而攀登——那才是梅斯纳尔真正的梦想。

这时，哈伯勒拍了拍梅斯纳尔的肩膀，他因为哈气冻得发白的嘴唇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的意思是不能在这里继续逗留了，必须赶紧下山。

他们向着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队友走去……

梅斯纳尔和哈伯勒最终在没有戴氧气面罩的情况下成功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一起安全回到大本营。全世界的人们都被震惊了。曾经为梅斯纳尔担心的人们开始赞扬他，说他是真正的英雄，就连一开始嘲笑他计划的人，也真心地为他送上了掌声。

在世人各种各样的称赞中，梅斯纳尔并没有一丝骄傲。因为他在登上山顶时已经明白了，他并不是征服了山的英雄，而是一个跪倒在山面前，请求它帮助的普通人。梅斯纳尔只是为战胜自己的内心而高兴——他战胜了想要放弃的心和想要逃跑的心。

梅斯纳尔的冒险一直在继续。他依次登上了乔戈里峰、希夏邦马峰、干城章嘉峰、迦舒布鲁姆Ⅱ峰、布洛阿特峰等高峰。但他的目标并不只是登上山顶，他希望能通过别人没走过的路爬上去，希望带着最少的队员、不借助装备爬上去。1980年，他曾一个人再次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当然，依然没有戴氧气面罩。

1986年，梅斯纳尔登上了喜马拉雅山的洛子峰，最终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征服十四座海拔在8000米以上高峰的人。全世界的人都在梅斯纳尔取得的惊人成绩面前低下了头，但梅斯纳尔并没有止步于此，他认为登上了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并不意味着冒险的结束。

他开始在全世界穿梭，寻找沙漠、高原、极地、热带等人类很难生活的地区。虽然要不停地与严寒、酷暑、口渴、饥饿做斗争，但他从未停止过。

梅斯纳尔想与自己做斗争。他知道，大自然会向战胜了自己的人展现出最温暖的笑容。

梅斯纳尔回到了自己美丽的家乡，花白的胡须和慈祥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清闲又自在。但谁又知道呢？说不定在他的心里某个惊人的计划正在发芽。

只要还活着，梅斯纳尔的冒险就不会停止。

向着撒哈拉沙漠！向着西伯利亚大陆！向着暴风雪肆虐的喜马拉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