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挑战

听说梅斯纳尔要在不戴氧气面罩的情况下攀登珠穆朗玛峰，全世界的人都在劝阻他。经验丰富的登山家和医生一致认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梅斯纳尔的挚友奥尔兹博士也持同样的意见。

“乘坐飞机上去与亲自爬上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没有氧气面罩的情况下，可能很快就会神志不清，出现幻影和幻听。”

奥尔兹博士的忠告并没能让梅斯纳尔打消想法。梅斯纳尔笑着对他说：“博士，你没有到9000米的高空体验过吧？我在不戴氧气面罩的情况下去体验过了，在那样的高空中我依然能保持清醒的意识，还能正常说话交流，所以我相信在珠穆朗玛峰的峰顶也一定能保持清醒。”

看到梅斯纳尔没有改变想法，各大电视台和报社纷纷对此事展开了讨论。人们都认为他即使能登上峰顶，也不可能安全回来。还有人说，他就算能活着回来，也有可能会变成傻瓜。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嘲笑梅斯纳尔，他们认为，戴着氧气面罩都很难登上珠穆朗玛峰，梅斯纳尔竟然要空手攀登，只能说明他要么是傻瓜，要么是疯子。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有人愿意跟梅斯纳尔一起攀登珠穆朗玛峰，他就是梅斯纳尔的朋友彼得·哈伯勒。在哈伯勒眼中，梅斯纳尔的计划并不鲁莽，他相信只要认真训练，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在与哈伯勒交流后，梅斯纳尔勇气大增。虽然很多人依然在嘲笑他，但他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

他们两个人随即开始了艰苦的训练。为了不在缺氧的地方停留太久，就必须尽快下山，因此他们两个人不停地练习跑步。他们每天在走起来都会气喘吁吁的山路上跑上跑下，经常累得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坚持训练。他们知道在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上，能够依靠的只有充沛的体力和顽强的意志。

第二年，梅斯纳尔和哈伯勒开始了他们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挑战。他们与登山队一起来到了设置在海拔5000米处的大本营。因为攀登高山时，不可能一次直接爬到山顶，需要在攀登的途中提前搭好帐篷，准备好休息区。这种休息区被称为“营地”，最先设置好的营地叫作“大本营”。要攀登喜马拉雅山，途中一般需要搭建四五个营地。

梅斯纳尔所属的登山队开始搭建营地。

决定要登上山顶的梅斯纳尔和哈伯勒没有参与营地搭建，他们要为以后的行程节省精力。其他队员和夏尔巴人代替他们忙前忙后。

终于在8000米处搭建好了最后一个营地。这个营地的名字叫南坳营地，爬到南坳营地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难的是不戴氧气面罩，从这里爬到山顶再下来，中间不能休息，也不能睡觉，而且没有其他队员的帮助，只能依靠自己。

躺在大本营里的梅斯纳尔，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跟队友们聊聊天，便走出了帐篷。他走到一个还亮着灯的帐篷前，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帐篷里正好有人在谈论他。帐篷里的人压低了声音在对话：

“梅斯纳尔和哈伯勒会成功吗？”

“有可能，但是我并不希望梅斯纳尔成功。”

“为什么？”

“梅斯纳尔一点儿都不正常，他竟然不惧怕死亡，也不珍视队友的生命。说不定他为了成功，还会把队友扔在暴风雪中。”

“不会吧……”

“你们没听说过马纳斯鲁峰上发生的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梅斯纳尔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第二个8000米的挑战，马纳斯鲁峰。梅斯纳尔在那里失去了两个队友，最终没有等到弗兰克杰格和安迪斯卡尔回营地。失去队友已让梅斯纳尔很痛心了，世人竟然还将队友的死归咎于他。

“据说一起登山的弗兰克杰格太累了，没能跟上他。难道梅斯纳尔不应该带着弗兰克杰格和安迪斯卡尔回到营地吗？可他让弗兰克杰格一个人回营地，自己继续爬向山顶。”

这是梅斯纳尔听过至少一百遍的故事。人们认为梅斯纳尔让疲惫的弗兰克杰格独自回营地，相当于抛弃了他。他们还认为去寻找弗兰克杰格而失踪的安迪斯卡尔的死，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梅斯纳尔。

每当听到这些话时，梅斯纳尔都很想为自己辩解，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起失去生命的队友就会满怀歉意和伤心，但他并不认为他们是因自己而死的。

弗兰克杰格当时非常自信地说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顺利回到第4营地，梅斯纳尔相信了他，才让他一个人回去的。梅斯纳尔曾经后悔过无数次，当时不应该相信弗兰克杰格的话，而是应该跟他一起回营地。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梅斯纳尔一直认为攀登者在山上时，必须要自己做出判断，如果连自己都无法判断危急情况，那么任何人都无法替他做决定。

梅斯纳尔默默地攥起了拳头，他很想走进帐篷对他们说，不要随意判断山上发生的一切。这时，帐篷里的人说话声音更低了。

“在南迦帕尔巴特峰上还发生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呢，当时，梅斯纳尔和冈瑟一起攀登……”

听到“冈瑟”这个名字的瞬间，梅斯纳尔整个人都僵住了——冈瑟就是他的弟弟。

梅斯纳尔已经好多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因为冈瑟在南迦帕尔巴特峰冰冷的雪地下永远沉睡了。

帐篷里的人不停地窃窃私语，梅斯纳尔不用再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静静地在黑暗中站了许久。珠穆朗玛峰夜晚的风异常凛冽，像一把锋利的刀穿透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