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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重阳日,异乡异客倍思亲

九月九日重阳日,异乡异客倍思亲

书名:诗词里的中国:唐诗2作者名:有书本章字数:2731更新时间:2024-05-30 14:18:47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王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中国人特别喜欢六、八、九之类的数字,认为它们有吉祥、美好的寓意—在文化人类学中,这种现象被称为“数字崇拜”。

“九”是中国人喜欢的数字,数之大者为九,在《易经》中代表至阳。农历九月初九,日月重九,所以这一天就被称为“重阳”。九九归真,一元肇始,重阳之日自然是特别吉祥的好日子。

所以民间自发形成了重阳节登高、宴饮、插茱萸、赏菊花的习俗,一来踏秋出游,不枉秋日美不胜收的风景;二来祭天祭祖,庆祝丰收,祈求福寿延绵、长长久久。

“重阳节”起源于三国时代;到了魏晋南北朝,节日气氛渐渐浓厚起来,出现了登高、饮酒、赏菊、佩插茱萸的风俗习惯。魏晋名士本就以风雅、清高著称于世,重阳节如此雅致的民俗,自然而然就化入诗歌当中。唐宋时期,诗词创作进入黄金期,以重阳为题的名篇数不胜数。

王勃的“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卢照邻的“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写的是登高;孟浩然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杜牧的“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白居易的“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写的是赏菊;李清照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写的是饮酒;李煜的“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杜甫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写的是插茱萸。

把所有这些都写了个遍,并且流传度最高的重阳诗,还得是“诗佛”王维在十七岁写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王维是河东蒲州人,放在今天的话,是山西永济人。而这首诗的题目里分明写着“山东兄弟”,难道他在山东省也有亲戚吗?其实不然。

我们今天说的山东、山西是以太行山为界,太行山以东的黄河流域称山东;但是在更早以前,山东是指崤山以东的地方,也包括了现在山西、河北等大部分地区。

十七岁的王维离开家乡,独自在首都长安求取功名。长安与蒲州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一山一关横亘中间,把他和其余的兄弟隔离开来,于是产生了相思、挂念之情。

开篇“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王维没有写景铺垫也没有比兴,而是起笔用一个“独”字直抒胸臆,言尽离家之苦、异乡人之孤独;在举国欢庆的佳节时分,这样的苦与孤独成倍放大,对亲人的思念也如泉涌般脱口而出,来不及做一分半秒的铺陈。

两个“异”字叠用,在含义上起到了着重号的作用。王维来长安两年,他既不是在此出生,也没有在此成长,生活习惯不同、口音和饭菜的味道也都不一样,他仿佛一个被移植过来的器官,与这具身体、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在音律上,反复吟咏也能让抒情更加缱绻,异客在异乡最渴望有亲故陪伴,但是诗人偏偏“独在异乡”,身边竟连半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若在平常也便罢了,恰逢重阳佳节阖家宴饮,家乡的桌上却没有自己的碗筷,自己的餐饭也没有人对食。这重阳过得孤独啊,许是菊花都不好看,美酒也没滋味了。

刚到外地上大学的青年大概最能理解这种心境。自己带着梦想来到大城市,京城的车水马龙,或者魔都的霓虹天际线,这些原本吸引人的东西,在团圆时节仿佛都变成了嘲笑声,笑自己形单影只。

是啊,父母不在身边,要好的闺蜜哥们儿也四散各地,新朋友还没交到,新生活也不是事事顺心如意,还是乡愁与自己最熟,每逢佳节都来光顾。

开门见山的写法,如果放在议论文写作上,接下来展开论述,再合适不过;但放在抒情散文上就难办了—高潮已经形成,如果后劲不足则虎头蛇尾在所难免;如果后一句更加掷地有声,则会显得用力过猛,情感齁浓不高级。这样的话,又怎么能成为佳作呢?

好在王维另辟蹊径,在抽象的抒情之后,把镜头聚焦在兄弟登高、插茱萸的具象画面上—“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想到远方的兄弟们,依着过节的习俗登高望远、头戴茱萸,想必他们已经发现,曾经一起玩乐的几个人,唯独少了摩诘我呀!

这短短十四个字,有两处视角变换,在写法上与杜甫的“忆弟看云白日眠”相似,在意境上与白居易的“一夜乡心五处同”相似。

首先是诗人的视角,他“遥知”远方,这是“倍思亲”的具体表现;其次是兄弟的视角,他们发现“少一人”,这与开头的“独”形成呼应——王维就像一块丢失的拼图,孤零零地不知道在何处,给原本的位置留下一块空缺。

我们读王维的诗,常能读到通篇写景、不言情感的诗句,这种淡到无我的风格更符合我们印象中“诗佛”的手笔。

但《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首诗,不仅直抒胸臆,而且情感充沛浓郁,在王维作品中实属少见。就像我们印象中的杜甫,沉郁顿挫、老成持重,但意气风发的时候,也写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样的句子——生命阅历对文学风格的塑造,就像风雨对岩石的塑造一般,潜移默化但是效果显著。

王维天生多才多艺,求学长安的日子虽然背井离乡,但并不缺少朋友。虽然每逢佳节倍思亲,但是平常时日,他与王公贵族打交道,出入京城富二代的宴游活动,还是各种艺术沙龙的常客。最终王维二十一岁考中状元郎,顺利进入官场。

如果王维能够一直保持这种运气,想必能成为杜甫“一览众山小”的现实版本,可惜并没有。开元二十四年,玄宗皇帝开始听信李林甫的谗言,将一代名相张九龄罢免,从此,光耀中国历史的大唐盛世慢慢落下帷幕,李林甫登上权力的顶峰,人民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此时的王维,对当官渐渐失去了热情,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要求有所作为。但他又不愿一下子离开官场,于是开始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上班了就去一下,下班了就回家参禅,要么就是约上几个和尚玄谈——过起半官半隐的生活。

为了与志求寂静的母亲一起修行静养,王维买下了宋之问在蓝田的旧宅,重新修葺成了辋川别业,打造出一片诗意栖居的山水胜地。仅专掌扫地的童仆就有十数人,还有两个童子专门扎扫帚,可见其规模之大及其对“洁净”的要求之高。

母亲去世之后,王维几乎将全部的精神都寄托在山水佛理之中,绘制辋川图长卷,与诗人裴迪和诗,为后世盛赞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都是在辋川写的。这些诗清新淡雅,意境优美,禅意十足,诗画浑然一体,无一丝一毫烟火气,艺术性极高。早已不再是少年心境的王维,这才活成了真正的“诗佛”。

后来,他又经历了安史之乱,伪官风波更是让他差点儿丢了性命,好在一切都顺利解决,王维从尚书右丞的官阶上辞职,第二年便安然离世,享年六十一岁。那个曾经“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少年,最终也没有回到家乡。如果问他魂归何处,肉身所藏之地太俗,作为精神家园的辋川或许才是最佳答案。

延展阅读

九月九日登玄武山

卢照邻

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

重阳席上赋白菊

白居易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蜀中九日

王勃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