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豁达王之涣，工整有理流水对（2）

从字面上看，这首诗写的景象和哲理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非是描写了夕阳下的黄河奔流入海，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就应该再登上一层楼。《唐之韵》栏目谈及这首诗时这样说道：“四句二十个字，字不奇，句不奇，景不奇，情不奇，但却展现出如此磅礴的气势，这简直是奇迹！”

王之涣的确创造了这样的奇迹，他这首诗妙就妙在境界上。诗的前两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王之涣用白描的手法写出了开阔辽远的意境：一轮落日在连绵起伏的群山间西沉，下面是奔腾咆哮的黄河，湍湍地流向大海。

仅仅用了十个字，把上下、远近、东西全都容纳进来，意境极为开阔。太阳、高山、黄河、大海构成了宏伟的空间意象，创造出一种万象迭现、众彩纷呈的高远意境；“尽”和“流”两个动作构成了一个永恒流逝的时间意象。读这两句，仿佛置身于浩渺的宇宙时空之中，转瞬之间，天地河海、日月星辰都纳于胸际，有视通万里、俯仰古今之气。

在艺术手法上，这两句虚实结合：“白日依山尽”是远空之景，也是实在之景。白日被群山托起，是诗人亲眼所见，是真真切切的实写。“黄河入海流”是旷地之景，也是想象之景—鹳雀楼在山西蒲州，距离黄河入海口九百多公里。换言之，置身此楼是不可能望到黄河入海的。但王之涣通过想象造景，括天地而贯东西，揽实景而追虚象，景与意巧妙融合，让人看不出一点“虚”的痕迹，把实物与虚景完美和谐地结合在一起，还让画面的广度和深度都得到了拓展。

无比壮丽的景观把人的情绪提到最高点。在那一刻，诗人一定想到了自己在无拘无束的日子里，那悠哉闲散的潇洒，每一分每一秒都由自己掌控。哪怕粗茶淡饭但心甘情愿，因为他从来不把功名利禄放在眼里。他要的，一直都是内心的自在。然而内心的自在不同于得过且过，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需要更多的努力，这种思绪蕴积，进而催生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名句。诗人把积极进取的精神面貌和盘托出，同样也反映了昂扬向上的盛唐气象。

这两句背后蕴藏着一个哲理，但绝不仅仅是“站得高才能望得远”。宇宙时空是无穷的，太阳周而复始地降落又升起，黄河奔流不息入海，真理的长河也不停向前，因此，故步自封是没有出路的，人类必须不停地攀登，永不满足。这样看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背后所蕴藏的道理，就充满了哲学意韵：要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有意义，就必须积极进取，追求不息，最大限度地获取事业的成就，创造人生的辉煌。

其实，写诗最忌讳说教，因为那会使诗显得枯燥而生硬。但《登鹳雀楼》妙就妙在把景与理、景与情、情与理融为一体，天衣无缝。诗人登上鹳雀楼，望见夕阳西下、黄河奔流，想要视野更加开阔，于是继续攀登，所有的动作都在一个时间序列之中，无半点迂回曲折，也没有一丝发散跳跃，所说之理仅仅是诗人的一个自然而然的举动，而非凭栏远眺生发出来的感慨。

这首诗的好，还不止于说理自然。从修辞格式上来说，一首绝句能够做到全篇对仗、工整流畅，而又不因对仗格式而呆板做作—《登鹳雀楼》绝对算得上典范。前两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是正名对。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白日”与“黄河”有颜色对仗，“依山尽”与“入海流”有动态的对仗，读起来工整有力，能让人感受到一幅和谐辽阔的画卷展现于眼前。后两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流水对。上下句有前后顺序，一气贯穿如流水般顺畅，还能把生活智慧囊括其中，自然地表达出来，足见诗人功力。

王之涣从鹳雀楼回来，一些亲朋好友不忍他浪费自己的一身学问，劝他再次入仕，不要放任余生在平平淡淡中度过。王之涣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听从了大家的建议，去文安郡当了个芝麻官。这对于满腹才华的王之涣来说，无疑是大材小用。但即使这样，他依然尽忠职守，清正廉明，颇受十里八乡百姓的爱戴。

可惜好景不长，王之涣赴任不久不慎染病，撑了没几天，最终在五十五岁的年纪，走完了一生。王之涣死后，他表弟帮其整理诗集，失手将这些作品烧毁了。因此，世间留存的王之涣的诗只有六首。然而宝贝贵精不在多，仅凭《凉州词》与《登鹳雀楼》，王之涣就足以睥睨诗坛，流芳千古。

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谈“豪放”时评《登鹳雀楼》说：“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气，处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如此看来，《登鹳雀楼》可谓是豪放中的杰出代表了。而这种境界，其源头显然是那个充满了朝气和激情的时代。

在那个政治经济都飞速发展的盛唐，文人们内心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即使身处挫折之中，他们也总能放眼前方，憧憬未来。因此，李白豪迈地喊出“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王勃满怀信心地歌唱“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在那个时代，人们不知道何为失望，何为颓废，他们拥有无限的可能。那是时代赐予他们最珍贵的礼物，更是王之涣这首《登鹳雀楼》留给我们的精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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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鹳雀楼

畅当

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

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

同崔邠登鹳雀楼

李益

鹳雀楼西百尺樯，汀洲云树共茫茫。

汉家箫鼓空流水，魏国山河半夕阳。

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为长。

风烟并起思归望，远目非春亦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