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伯牙和钟子期：高山流水（1）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列子·汤问》

一人是精通琴艺的晋国上大夫，一人是戴斗笠、披蓑衣的粗鄙樵夫，两个看似不会有交集的人，却因为一曲《高山流水》，成为一对千古传颂的至交典范。他们就是春秋时期的俞伯牙和钟子期。

人这一生，相识百人，不如知己一人。

何谓知己？看一看“高山流水”背后的故事，或许就能明白。

蓬莱仙境苦练琴

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流传了几千年，伯牙抚琴，子期静静聆听，这段经典友谊被无数后人传颂为“知音”的典范。回顾历史才发现，俞伯牙最初在琴艺上并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琴操》《乐府解题》中均记载过伯牙学琴的故事。俞伯牙是春秋时期楚国人，他从小就非常聪明，由于天赋极高，得以拜当时很有名气的琴师成连为老师。

三年之后，成连已将全部的技艺传授给俞伯牙，伯牙也学得很好，琴艺大成后成为当地很有名气的琴师。但他也有自己的苦恼，觉得自己在琴艺上还能够达到更高的境界，但始终不得要领，不能够“精神寂寞，情致专一”。

然而老师成连却坦言自己只能教弹琴技艺，至于艺术的领悟和感受方面，他也不是很擅长。但是成连的老师方子春是一代宗师，在移情方面非常擅长。于是，俞伯牙准备好了充足的食物，与老师一起乘船至东海找方子春继续深造琴艺。

当船行至东海的蓬莱山时，成连借口要去接老师过来，便离开了。很多天过去了，成连老师却再也没有回来。伯牙抬头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再回望岛内一片寂静的山林，只听得：“海水汩没漰澌之声，山林窅寞，群鸟悲号。”孤独寂寥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伯牙触景生情，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耳边仿佛响起了大自然的和谐旋律。仰天长叹之后，伯牙音随意转，大自然的美妙和自己的忧伤仿佛合而为一，都融合进了曲子：

繄洞渭兮流澌濩，舟楫逝兮仙不还。

移情愫兮蓬莱山，钦伤宫兮仙不还。

这便是后世传诵的《水仙操》。伯牙豁然开朗，原来是成连老师故意让自己身处孤岛，整日与海为伴，与树林飞鸟为伍，独自感受大自然，这才真正体会到了艺术的本质，创作出了真正的传世之作。

俞伯牙就这样成了一代杰出的“琴仙”，他的琴声能够模仿大自然中的很多声音，并且能够表达各种感情。荀子在《劝学篇》中曾这样讲：“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凭借着高超的琴艺，伯牙先是被任命为晋国宫廷乐师的首席，后来又被任命为晋国上大夫。

人生虽平步青云，然而高处不胜寒，世界如此之大，真心能够听懂他曲子的人并不多，理解他琴意的更是一人没有。这种孤独，比置身于孤岛更甚。

高山流水遇知音

有一次，俞伯牙奉晋君之命出使楚国，在返回的途中，他心系故国的山水，一路走走停停。中秋那天，他乘船来到汉阳江口时遇到了暴风雨，由于为风雨所阻，伯牙不得不将船停泊在岸边等待雨停。

云开月出时，风浪渐渐平息，伯牙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琴兴大发，开始专心抚琴。正当他沉醉在优美的琴声中，忽然觉得手下一紧，琴弦被拨断了一根。

琴有误，高人顾。按照当时的说法，若有势均力敌的高人相遇，乐器因为通人性会做出一定的反应，比如断弦等。作为琴中高手的伯牙向来自负，不信这荒野山林中有懂自己琴艺之人，便命仆人去寻找，却见仆人带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樵夫，这个樵夫便是钟子期。

子期告诉伯牙他生活在汉水边，以砍柴为生，闲暇时喜欢读书，刚才被美妙的琴声吸引，这才不由得听了起来，并非有意偷听。伯牙借着月光打量着樵夫，果然身旁放着一担柴，伯牙不信樵夫能听懂自己的曲子，便有心为难：“你既听得懂琴声，那就说说看我弹的是什么曲子。”

樵夫淡定回答：“先生刚才弹的是孔子赞弟子颜回的曲谱，只可惜，到第四句的时候，琴弦断了。”伯牙感慨自己以貌取人，暗暗赞叹樵夫的谈吐不凡，便邀樵夫到船上细谈。接着樵夫子期又认出伯牙所弹之琴为伏羲氏造的瑶琴，又把这瑶琴的来历说了出来：“此琴材质取自梧桐树，且只取中间部分，放置于江水中浸泡七十二天，后择良辰吉日制作而成。此琴抚到尽美尽善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好处也。”

当今能知此琴来历的人并不多，伯牙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却也担心他是“记问之学”，忍不住再次考验子期：孔仲尼鼓琴于室中，见猫方捕鼠，颜回能闻琴中贪杀之意。我心中所念，足下能闻而知之否？

于是，伯牙便抚琴弹奏，请子期辨识其中的寓意。这便是《列子·汤问》中记载的“高山流水”的故事：

伯牙心中想着巍峨的高山，子期回应道：“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又鼓琴一曲，意在潺潺流水，子期回应道：“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听后不禁惊喜万分，自己琴声表达的意境过去从未有人能听得懂，而眼前的樵夫竟能听得明明白白。伯牙到子期面前一揖到地，感慨竟在这野岭之地，遇到了久久寻觅不到的知音。

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两人在船中伴着美酒畅谈，越聊越投机，不觉便到月淡星稀，东方发白。分别之时，两人竟生出些难舍难分的感觉，便结为金兰。伯牙邀请子期随行同游，但子期以“父母在，不远游”遗憾拒绝，伯牙赠黄金二笏，并且约定明年中秋再到此地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