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芬：因才华而入宫为妃

芬少好学，善缀文，名亚于思，武帝闻而纳之。泰始八年，拜修仪。……后为贵嫔，姿陋无宠，以才德见礼。体羸多患，常居薄室。帝每游华林，辄回辇过之。言及文义，辞对清华，左右侍听，莫不称美。

——《晋书·武悼杨皇后传附》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皇宫内院，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桃羞杏让，谁人不似广寒仙子。然而，在这众多光彩夺目、雍容华贵的女子背后，却有着一座凄冷孤寂的牢笼。

在那里，有多少女子至死未见君王，红颜苍老，芳华流逝；又有多少女子为得帝王宠幸，布局谋划，工于心计。在那里，每个女子只能依靠自己的容貌和手段，每一天对她们来说，都是希望与失望并存。然而不管怎样，她们都是美的，她们都有过对君王的期盼，也有着对未来的憧憬。

但有些女子命运注定不同，在以好色闻名的晋武帝司马炎的后宫里，就有着一个不一样的女子。她身体孱弱，相貌平平，却被封为贵嫔；她才学甚高，涉猎甚广，却一生郁郁寡欢。人生在世，从来都是得非所愿，愿非所得。她本不应该入宫为妃，却因为自己的学识，落得一生失去自由。这个传奇女子便是左芬。

姿陋体羸，才名无双

左芬家世儒学，出身寒微。其父左熹起于小吏，后任御史、太守之职；其兄为左思，一首《三都赋》，惹得洛阳纸贵。

她自幼好学，善写文章，诗、赋、颂、赞、诔等无有不会，鲜有不精。她性情温婉、文章细腻，正如她名字般芬芳温暖，让人回味无穷。然而，左芬并不是那种才貌双全的女子。史书记载她“姿陋无宠，体羸多患”，不但样貌不佳，身体还柔弱多病。

左芬明白，既然相貌上没有优势，那便从才学中提升自己。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学识自会给她带来知性清高的气质。她的作品很多，现存的诗、赋、颂等，就有二十余篇。这些虽为应诏而作，但她的才学亦受世人敬仰。

左芬知道自己相貌普通，她对未来并没有过多奢望，只希望和其他女子一般，年过二八，嫁为人妇，平日相夫教子，闲暇之时，读书吟诗便好。然而，却因为哥哥左思的一篇《齐都赋》，惹得兄妹两人天下闻名。

晋武帝司马炎听说左芬才学过人，便打算将她纳入后宫。司马炎明白，若将丑女左芬纳入后宫，既为自己博得惜才的名誉，又让世人知道自己不是好色之徒。然而司马炎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虽对自己大有裨益，可对左芬来说却是一场悲剧。

司马炎并不喜她的相貌，却相当看重她的才学，先封她为昭仪，后来又晋封为贵嫔，地位仅次于皇后。但左芬并没有因此张狂，她深知自己的位置，自己并不是皇帝的嫔妃，更像是他的御用“诗人”。

左芬一直低调做人，保持自重内敛。哪怕自己身居“薄室”，哪怕皇帝不闻不问，哪怕后宫风言冷语，她都不怨恨，不纠结。她虽和这个宫殿格格不入，却依旧学着适应生活，学着与他人友好相处，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慢慢安稳下来。

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决定命运的走向，不能决定他人的行为，但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心态。

因才而鸣，因才而误

左芬深知自己的处境，面对后宫嫔妃，她小心翼翼；对待晋武帝时，她尽心尽力。她努力完成着自己“吟诗作赋”的任务，扮演好自己“后宫嫔妃”的角色。

一日，司马炎突然伤感，遂找到左芬，让她作一篇“愁思之文”，以借此感怀。对于应诏之文，左芬内心实在反感，可这次的愁思之文，又恰如自己所想。于是，她一气呵成写出了千古名篇《离思赋》。赋中她道尽心中悲苦，述说思亲之情，宣泄着自己的无尽哀愁。

钱锺书这样评价《离思赋》：“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左芬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得此佳作，司马炎自然欣喜，以后每逢得遇奇珍异宝，便会叫左芬前来作赋，后来甚至连红白喜事，亦会命左芬以诗献礼，以赋抒怀。

在帝王面前展示才学，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喜出望外。然而，对于左芬来说，却是一种痛苦。她虽貌丑不得宠，却因为才学被帝王赞扬，这自然也引得后宫之人争风吃醋。有人说她沽名钓誉，徒有虚名。她便以啄木鸟为喻，写下了《啄木诗》，表明自己天性纯良，写文并非取悦于人，而是追求一种“唯志所欲”的淡泊心境。

她无心争宠，也不愿参与争斗，帝王恩宠与她无关，后宫倾轧也不会将她裹挟其中。左芬看开了许多，貌美如何，貌丑又如何，如今她们争来夺去，但到红颜老去，亦难逃帝王嫌弃，落得无依无靠的下场。

她如今放不下的，唯有父母兄弟。她自幼与家人相伴，幼时虽然艰苦，却有亲人在侧。如今被拘深宫，虽绫罗绸缎，却失去了自由，孤苦一人。左芬入宫二年时，左思曾作四言诗赠予她。而左芬亦写了一首《感离诗》回应哥哥，以寄自己的相思之情：

何时当奉面，娱目于书诗。

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

左芬的内心感受，只能靠诗文来与哥哥传递；她想见兄长家人的愿望，也不过是一个幻想而已。她被困锁皇宫，受尽折磨，一生都不得解脱。人生有时就是这样，被困于一地，陷入一时困境，不得逃离，也不得救赎。

宫门似海，再无自由

在漫长的宫廷生涯里，左芬名为妃嫔，实为字画一般的摆设，用之即来，舍之即去。对于附庸风雅的司马炎来说，左芬的出现满足了他的精神需求；可对于喜好自由的左芬来说，高墙不仅锁住了她的灵魂，也困住了她的情真意切。

司马炎身为帝王，并没有对爱情的尊重，对婚姻的敬畏。他禁止天下女子自由婚嫁，要先经他挑选后，父母才可将女儿许配他人。因为他大肆扩张后宫，使得宫中美人无数，他驾着羊车在后宫随意走动，羊车停在哪里，他便宿眠在哪里。后宫众人为使其停留，便“竹叶插户，盐汁撒地”来吸引羊车。这便是“羊车望幸”的典故的由来。

上行下效，国家开始兴起奢靡之风，刚刚统一的天下，便埋下了动荡的种子。左芬自幼熟读经史，熟知明君的样子，她希望自己服侍的帝王贤明有道，以天下为重。可身为摆设的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去规劝司马炎，去改变这一切呢？

对外没有自由，对内好似人偶；于君不能亲近，于己未可随性。她的内心已没有丝毫爱意，只有浓浓的悲凉。同样是才华横溢，对男子来说便是栖身天下的依仗，可对于左芬来说，却是如同砒霜般的毒药。左芬选择隐居偏殿，隔绝后宫一切人际往来，非君王召见，从不出殿，靠着书本与青灯孤老终身。

公元290年，司马炎病逝，传位于“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皇后贾南风开始掌控朝廷，不但饿死了太后杨芷，还谋杀了后宫无数妃嫔。她不但秽乱宫闱，还害死太子司马遹。宫中天翻地覆，左芬因寡居深宫，在这场灾难中存活了下来。

可这对她来说，却没有丝毫幸运可言，司马炎走了，如今的左芬全无价值。在这座冷寂阴沉的宫殿中，她只能无望地孤独地活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落花不愿随流水，流水偏偏迁落花。因才学过人而被锁深宫，左芬的人生充满着落寞与无奈。有人说，福祸相依，左芬的样貌和性格，虽不得帝王欢喜，却也让她避开了宫廷争斗。

可一个女人一生所盼望的，不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同甘共苦，白头偕老吗？她的命运，自始至终都如草芥一般，随风而去，由不得自己做主半分。她因才学而名声大噪，位至嫔妃，却也因为才学而失去自由，成了笼中之鸟。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才华，没有学识，简简单单地活下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一个女人若太过自艾自怜，最终受伤害的还是自己。想要不被伤害，不但要有引以为傲的风骨，还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只有这样，生活才能淡定从容，才能做到一切得失在心！

走过，就不要后悔，也不必遗憾。“青鸟来去闲，红霞朝夕变。”人生漫漫，不求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