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灭我“十族”，我也不写（2）

既得知遇恩，便付一心用

方孝孺想要有一番作为，朱允炆何尝不是，朱元璋留给他的国家，看似国泰民安，实际危机四伏。他初登帝座，第一步便要提拔良臣，搭建属于自己的权力架构。朱允炆召方孝孺为翰林侍讲，很快又升调他做了侍讲学士。这样，方孝孺便可以常伴皇帝身边。

建文帝对方孝孺的学问十分敬佩，无论是书本上的事，还是朝廷里的事，他都会向方孝孺请教。慢慢地，方孝孺的思想开始影响建文帝的决策。建文帝以“仁义”治国，推崇儒学，与民休养生息，这正和方孝孺所主张的治国之道相符。于是，方孝孺希望可以推崇周礼，用周朝的礼乐文化来教化新朝，并打算将建文帝塑造成圣贤之君。

但建文帝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削藩”，将分布在大明各地的叔叔们的军权收缴。之后，他才能安心建设自己的国家。不久，燕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开始起兵造反。这时，方孝孺的学问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朝廷讨伐的诏令、檄文皆出于方孝孺之手。方孝孺不但驳斥了燕王的“清君侧”，还将他的野心公之于众。

然而，方孝孺虽是良臣，却并非谋士，他的一系列谋划，都以失败告终。建文三年，朱棣率军攻克大名府，方孝孺认为朝廷应先下赦免朱棣之诏，乱其军心，等到他将士懈怠，军无斗志，便可一举消灭。奈何用人不明，公布诏书之人因为胆怯，面对朱棣，并没有拿出诏书。方孝孺计划失败。

之后，朱棣想要求和，可方孝孺却认为这是朱棣的缓兵之计，于是让建文帝杀了使者，拒绝求和。方孝孺之后曾想过离间朱棣父子，但仍以失败告终。

最后，朱棣率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方孝孺以割地求和来争取时间，可朱棣无动于衷，兵临城下。有人劝建文帝先走，然后寻找勤王之师举兵讨贼。可方孝孺决意固守京师以待援军，哪怕城破身死，也无愧于社稷。最终，朱棣大军攻克南京，建文帝下落不明。

有人说，方孝孺“虽有大志而才不及”，他的判断抉择皆是纸上谈兵。可实际上，他的每条谋划都有可行之处。然而，机会、运气都不在建文帝一边，最后功败垂成，所有的事情也就不值一提了。建文朝没了，可方孝孺仍在，他并不想苟且偷生，他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建文朝留下最厚重的一笔。

始怀忠君心，留志不留命

若论方孝孺的谋划策略，可能会有人不屑；可提到他的气节风骨，没有人不敬佩叹服。靖难之役后，建文朝几乎所有文臣武将都来参拜新皇朱棣，只有方孝孺一人闭门不出，身着孝服为建文帝服丧。

朱棣早知方孝孺大名，如今登基，正缺一德高望重之人起草诏书，于是派人请他。哪知方孝孺披麻戴孝，一进朝堂便号啕大哭。以朱棣过去的脾气，哪容得下他如此放肆。

可在起兵前，谋士道衍和尚就曾对朱棣说过：“你占领南京，千万别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没了。”于是，朱棣只能赔着笑脸，安抚方孝孺：“先生不必忧苦，我只是想要仿效周公辅佐成王而已。”

方孝孺趁势问道：“成王虽死，可立成王子，成王子幼，可立成王弟，正统为先，怎能立周公为皇？”朱棣大怒：“这是我们朱家的事，你只需起草诏书。”方孝孺拒不领命，他一边哭一边大骂朱棣，还说：“就算死，我也不会为你起草诏书！”

朱棣质问方孝孺：“你虽不怕死，但你不怕灭九族吗？”朱棣原以为拿住方孝孺的弱点，便可左右他的思想，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方孝孺竟大声说道：“灭我十族又如何？”朱棣恼羞成怒，再也不顾及名声承诺，下令车裂了方孝孺，还诛杀他“十族”之亲友，共计八百七十三人。

这次大屠杀，虽然诛灭了与方孝孺有关的所有人，可也让方孝孺以身殉道，印证了他的忠心与气节。

也许有人骂方孝孺傻，觉得他牵连了太多人，是冷血的表现。所谓死节，不正是在关键时刻，传递一种志气，释放一种决心！若人们只是嘴上说圣贤之言，遇到家国灭亡，不敢挺身而出，为正义牺牲，那又有谁会信“忠义”，会相信“民族大道”。

方孝孺也许是傻，可正是因为有了他这样的人，才会有后世读书人继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斯人已逝，风骨长存

方孝孺，字希直，号逊志，亦称“正学先生”。其实，单从他的名、字、号中，便可以窥得他的一二风骨。

朱棣虽发动了“靖难之役”，可朱明王朝并没有易姓，若方孝孺如解缙一般，投靠朱棣，后人也并不会有太多非议，但方孝孺的执念与信仰，却不让他这样做。

有人说，所谓信仰，所谓卫道，便是在适当的时候，死给你看。方孝孺天赋极高，但他宁愿做一个傻子，因为他知道，若天下都是聪明人，都趋利避害，那又有谁来卫道，谁来传承“威武不能屈”的气节。

该死之时不能退，这样才能告诉世人，这儒家之道是真的可以为气节而死，为风骨而亡。方孝孺与朱棣的对决，表面上是方孝孺输了，输得一无所有。可朱棣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坐实了篡位的事实罢了。

方孝孺虽死，可他的气节却流芳百世，从这方面讲，方孝孺又赢了。方孝孺之后，世间再无“方孝孺”，可方孝孺之后，“文人的风骨”却得到了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