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后主高纬：“无愁天子”的痴情

冯淑妃名小怜，大穆后从婢也。穆后爱衰，以五月五日进之，号曰“续命”。慧黠能弹琵琶，工歌舞。后主惑之，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

——《北史·冯淑妃传》

在中国历史上，但凡有“后主”之称的皇帝，多是昏聩之人，堪称皇帝圈的奇葩。前有蜀汉后主刘阿斗“此间乐，不思蜀”的没心没肺，后有南陈后主陈叔宝“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醉生梦死。而北齐后主高纬，与这二位后主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如果要评选出一个“史上最奇特后主”的榜单，那北齐后主高纬是妥妥的榜首大哥。

这么说吧，高纬这个人具有历史上所有亡国之君的缺点，简直就是历代昏君缺点的集大成者。他暴虐成性，动不动便下令将人处死，甚至“剥面皮而视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嗜杀之人，内心却也有一份温柔与痴情。

喜新厌旧帝王心

史书中对于帝王降世的描写，总是充满神秘色彩，即使是亡国之君也不例外。胡皇后曾梦见自己坐在一只玉盆里，并在海上漂浮，突然之间，太阳飘进了她的裙子下面，于是便怀了高纬。

太阳者，帝王之相也，但对于高纬来说，他的一生虽然拥有了帝王之位，却无太阳之明。他从小就不务正业，做了皇帝之后更是变着花样地玩，荒诞到了极点。

他的第三任皇后穆氏，本是第一任皇后斛律氏身边的婢女，高纬爱其貌美，于是也让她做了皇后。

高纬对穆皇后非常宠爱，专门为其打造了“七宝车”，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但是没过多久，就又冷落了穆皇后。

当时高纬身边有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乐师，叫作曹僧奴。这曹僧奴一看穆皇后失宠，便把自己精心调教多年的两个女儿进献给了高纬。其中小女儿风情万种，深得高纬欢心，进宫没多久便被册封为昭仪。高纬还专门为她建造了一个隆基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大有汉武帝金屋藏娇的风范。

曹昭仪得到了高纬专宠，最为恼怒的当属穆皇后了，她担心自己的中宫地位不保，于是便想出了一招——将自己的美貌侍女冯小怜献给皇帝。这个冯小怜，真是人如其名，称得上是花见花开、人见人怜。她不仅“慧而有色，能弹琵琶，尤工歌舞”，还有一手独门绝技——按摩。穆皇后将冯小怜献给高纬，本是希望通过她重获高纬的宠爱。但事与愿违，曹昭仪固然是失宠了，可她自己也拉不回皇帝了，因为此时高纬的魂儿早被冯小怜勾走了！

高纬与冯小怜如胶似漆，不久便封其为淑妃。他见冯小怜歌舞双绝，便亲自作词作曲，谱入琵琶，与冯小怜琴瑟和鸣，艳舞狂欢，彻夜不歇。从此之后，高纬把原先对穆皇后和曹昭仪的宠爱，全都转移到了冯小怜一个人身上，两人“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

后来，高纬还下令让曹昭仪把自己的“金屋”让给冯小怜居住，但冯小怜却似乎并不领情，她以“曹昭仪居住过”为由，拒绝了高纬的好意。

若是换了其他人，这就是大大的不识抬举了，高纬非把这个“不遵圣命”之人砍了不可。但冯小怜与常人不同，她是高纬最为钟爱之人，高纬自然要给她最好的。

小怜玉体横陈夜

对“博美人一笑”的方法，每个昏君都有着自己的独门绝技。商纣王喜欢养毒蛇，周幽王喜欢点烽火，高纬则喜欢折腾人。他为了博美人一笑，下令所有嫔妃都搬出居所，让冯小怜从中选择自己喜欢的宫殿居住。除此之外，他还“选彩女数千，为之羽从，一女之饰，动费千金”。不仅豪宅随便挑，连仪仗队也是顶级配置，高纬对冯小怜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们平时形容美人，往往会使用“天生丽质”这个词，但对于冯小怜，天生丽质似乎还不足以形容她的容光。传说她的身体非常神奇。每逢夜晚，冯小怜的身体便如温玉一样深具光泽；到了夏天，更是如冰如雪，有着降暑清神之效。因此，高纬简直对她近乎痴迷，即使是与大臣们议事时，他也要把冯小怜抱在怀里。二人在朝堂上卿卿我我，全然不顾在场的大臣，这使得大臣们常常羞得满脸通红，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更为荒唐的是，有一次他让冯小怜当众尽解罗衣，躺在朝堂案几之上，自己则在一旁向欣赏者收取门票。人家周幽王是一掷千金，只为买美人一笑；这高纬算盘打得倒精，他开个美人展览会，一票赚回千金。这便是历史上著名典故“玉体横陈”的出处了。

对于高纬的这一荒唐行为，唐朝大诗人李商隐曾有诗云：“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这边，高纬还沉醉在温柔乡中，那边，北周宇文邕已经带着军队打过来了。576年，北周军队攻打北齐的军事重镇平阳，战事告急的文书一日三至。

身为“无愁天子”，就要有“无愁天子”的素质，前线战事紧急又算得了什么，我高纬依旧岿然不动。于是，高纬放下了手中的军报，陪着冯小怜外出打猎去了。

后来又有紧急军情上奏高纬，高纬毕竟是一国之君，心中自然有些着急。然而此时冯小怜玩兴正酣，她对高纬说：“皇上，我们再杀一围如何？”高纬对冯小怜一向是有求必应，自然是要陪她猎到尽兴。等到兴尽而归时，平阳已经落入了北周军队的手中。

但高纬心理素质极强，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过，只是淡淡地说道：“只要小怜无恙，战败又何妨。”在他的心里，只有冯小怜，他已然忘了自己是一个皇帝，肩上还担负着守卫国家、保护人民的重责。

“无愁天子”痴情汉

既然打猎归来，闲来无事，那不如就到前线走一遭吧，顺便还能领略一下边塞风光。于是，高纬带着冯小怜，指挥着几十万大军，开始了他的御驾亲征之路。

到了平阳城下，高纬立刻命令士兵向平阳城发起攻击，眼看将士们就要登城而入、收复失地了，高纬却突然传令暂停进攻。原来，冯小怜没有见过打仗，所以高纬想把冯小怜叫来和自己一起观看攻城的盛况。可冯小怜一直忙于梳妆打扮，没能及时赶来，所以高纬就下令暂停进攻，等冯小怜来了再继续攻城。

由于高纬把战场当成了剧场，最后导致北齐军惨败。高纬见败局已定，便带着冯小怜仓皇逃跑，这一逃，山河巨变！北周大军长驱直入，很快便攻破了北齐的首都邺城，高纬与冯小怜这一对亡命鸳鸯也在逃跑的路上双双被擒。

国破家亡，奇耻大辱。不过，亡国的高纬似乎并不难过，他唯一在意的并不是天下，而是冯小怜。于是，他祈求北周皇帝宇文邕允许冯小怜留在自己身边。宇文邕听后，不屑一顾地说道：“朕视天下如脱屣，一老妪岂与公惜也！”说罢，把冯小怜赐还高纬。

试想，一个没有了江山的皇帝，又怎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美人呢？没过多久，高纬就被宇文邕杀掉了，冯小怜也成了北周权贵们手中的玩物。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这首诗是冯小怜在高纬死后所作，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对高纬往日的痴情念念不忘。既然一切已成过去，那我便随君而去吧！在高纬死后的第三年，冯小怜便郁郁而终了，只留下那荒唐而又痴情的故事，任后世评说。

无论是为君，还是为友，甚至为夫，高纬都远不及格。但即使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昏君，可他对冯小怜的痴爱，依旧感动了后世的不少文人。清代学者蒋文运就曾饱含深情地说道：“高纬宁亡国，终不肯拂逆小怜之意，正所谓生死好友如此。”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高纬这一生，有愧于天地祖宗，有愧于家国百姓，唯独无愧于冯小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