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四 杳霭中(4)
书名:薛涛传作者名:谢天开本章字数:1706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46
白荒荒
高崇文不通文字,厌烦大府案牍谘禀之繁,且以优富之地,无所陈力。
实际上,他就是一个“理军有法,而不知州县之治”的赳赳武夫。但他尚有自知之明,屡屡上书,请奏赶快派一能员治理西蜀,且请求领军塞上戍边。
于是唐宪宗下诏由武元衡检校吏部尚书,兼门下郎,同平章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
然而,人不能白走,官不会白做,银子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高崇文退出成都时,突然忘了初心,没有了使命,自恃其功而侈心大作,随心所欲而肆意妄为。帑藏之富,百工之巧,举而自随,蜀都一罄。
映照青山的落日忽然暗旧了,犹似一只硕大的独眼,惊看成都大街小巷,狼突犬吠悸悸慌慌的。高崇文的军队失去了节制,从前的秋毫无犯,变成了眼前的鲸吞豪夺。藩镇割据,地擅于将,将擅于兵。禁兵把持于内,藩镇偃蹇于外。上下如此,朝廷无法,听之任之,大唐前景堪忧。人到绝处,显露本性;事到紧要,贪廉自分。为了获取拥戴,以饵其军士,憨实的相貌后面,居然抖落出一段洗劫民间的心肠。
这让薛涛始料未及,低了眉目,先惊愕,后目瞪,再口呆,大失所望,没有言语了。
猛可间“咔嚓”一声响,先前那一柄精致的云纹如意,折断了。
薛涛顿时感觉手足发麻了,半边心都是白荒荒的,生满了乱草。
柳絮迷蒙,锦江上一只白鹭孤单地盘旋而下。
碧鸡坊人烟少了许多。娘娘庙去年那面白墙已经污了,“天下太平”几个描红大字,已经残缺,在墙上嘲笑这个灰色索然的人世间。
惊看天地白荒荒,瞥见青山旧夕阳。
始信大威能映照,由来日月借生光。
娘娘庙里的琵琶声伴着歌声,那“惊——看——天地白——荒——荒”的起句唱得衷肠哀怨,让人心悸。
伴奏者与唱歌者,还是红字娘与卓巧巧。原来,自高崇文掠蜀后,西川节度署的教坊便解散了,她俩就进了娘娘庙,做了坤道。
此刻,她们在唱薛涛写的《贼平后上高相公》,但是走了声变了调。
薛涛听得心慌面红,急急叫打住。
见庙里有已故剑南节度使韦皋恩主图像,问道:“此为谁人所供?”
“是居士所供,不知姓名。但常有人进香,韦令公恩深于蜀人。”
薛涛问:“何为恩深?”
众人答道:“百姓税重,令公轮年全放,自令公后,不复有此惠泽。百姓因穷,追思益切。”
薛涛听得若有所思。
红字娘向卓巧巧回忆当年:
当册封后的南诏国国王异牟寻遣使者送来《南诏奉圣乐》时,韦皋他眼睛一亮,来精神了,亲自修改、编导了大型音乐剧《南诏奉圣乐》。
《南诏奉圣乐》是一台以南乐为主,兼具西域胡乐的超级大型乐舞,共有三十首乐曲。演奏人员和执鼓者总共二百一十二人,分为四部,即龟兹部、大鼓部、胡部、军乐部;使用乐器三十多种。仅龟兹部的乐器就有羯鼓、揩鼓、腰鼓、鸡娄鼓、短笛、大小觱篥、拍板各八件;还有横笛、短箫、长箫、方响、大铜钹、贝六种,各四件;总共八十八人操作。分为四列,分置舞台四边。这些中国与西域乐器阵营壮观,以打击乐、吹奏乐为主。
在《南诏奉圣乐》音乐舞蹈剧中,女演员身着南诏贵族妇女的服装,上身为绛赤色绫锦制成的束身短衣,下身为绘有鸟兽草木的裙子,束以金属腰带,半个手臂袒露在外,而称为玉藕。头饰为黑头囊,上披锦方幅,冠为金宝花鬘,以发辫绾成高髻,饰以珠宝、金贝等头饰物。足蹬彩画皮靴,仿照龟兹乐人穿靴的扮相,又是南诏本来的“俗皆跣足”,南风十足。
另外,在表演中变换出汉字,是《南诏奉圣乐》的一大亮点。乐队在演奏过程中,以“南、诏、奉、圣、乐”五个字表演字舞,每舞一字,伴唱一首歌。
舞者十六人,手执羽毛,每四人为一列。舞“南”字时,伴唱歌曲《圣主无为化》;舞“诏”字唱《南诏朝天乐》;舞“奉”字唱《海宇修文化》;舞“圣”字唱《雨露覃无外》;舞“乐”字唱《辟土丁零塞》。每首歌反复唱三遍。字舞结束后,又跳集体舞《辟四门》和独舞《亿万寿》,所伴唱的《天南滇越俗》,为典型的“夷中歌曲”。
最为精彩的是,表演字舞时,还要暗中变换衣饰,场面热闹,有意想不到的演出效果,让观众甚感惊异,欢喜得很,不断发出“哦哟哦哟”的惊叹。
仙乐飘飘,圣心赏悦,忠心可嘉的韦皋因此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赐爵南康郡王。
“当年歌舞乐团还在长安进行最后彩排的时候,教坊的师傅们姐妹们就悄悄地来探班潜窥。我的师傅就是在那天传授我弹琵琶不用木拨子而用手指的,这叫搊琵琶。”
红字娘讲得声情并茂,卓巧巧听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