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 向松州（4）

薛涛思忖，这样的逸闻可能是韦门弟子属下编造的，虽不足信，但也表明韦大人治蜀有方，维护唐境安定，让南诏重新归附大唐，文治武功的确不输于一代名相诸葛孔明。

不过，韦大人为人处世有时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他的岳父西川节度使、兵部尚书平章事张延赏大人就曾看走了眼。

当初韦皋还没有加官进爵之时，在西川节度署中当幕僚，成天无事，郁郁不得志，与宾朋从游时，脾气还大得很。

张大人很是讨厌这个女婿，便对韦皋曰：“幕僚无非时彦俊杰，延赏尚钦惮之，韦郎无事不必数到。”言下有驱赶之意。

后来，韦皋离开张府，自谋生路，因顶着西川节度使贤婿的光环，连连得到贵人相助，加上忠勇努力，数年下来竟然出人头地了：天子乃授兵部尚书、西川节度使，竟然代居岳父先前之官位。

薛涛又啜了一口茶，反复地思量着，回忆着有关韦大人的赫赫文治武功：

德宗皇帝贞元元年，韦皋大人官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后，有为有位，有位有为，不断获得长安朝廷看重，不断加官进爵。

招抚南诏，第一功：派遣判官崔佐时前往南诏，说令向化，以离吐蕃之助，让南诏国重新归附唐朝，成为属国。解除了先前吐蕃来犯，南诏数十万兵马作为先锋的外患。由此，南诏国断绝朝贡者，二十余年，至是复通。消息传至长安时，整个长安城都为之喜庆。

击破吐蕃，第二功：派遣蜀军骁将王有道率精卒快骑深入蕃界，大破吐蕃青海、腊城二节度，斩首两千级，生擒笼官四十五人。又派都将高倜、王英俊兵二千人趋故松州。后又招抚西山羌女、诃陵、白狗、逋租、弱水、南水等八国酋长，入贡朝廷，解除边患，数年内又收复巂州城。贞元十七年奉德宗皇帝令，军分九道齐入蕃界，破蕃兵十六万，拔城七、军镇五、擒生六千，斩首万余级。转战千里，蕃军连败。致使吐蕃赞普遣论莽热以内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大使，率杂虏十万来解维州之围，蜀军据险设伏以待之。先出千人挑战，论莽热见蜀军人少，悉众追之。蜀军发伏掩击，鼓噪雷骇，蕃兵溃败，生擒论莽热，虏众十万。是岁十月，韦皋遣使献论莽热于朝，德宗皇帝数而释之，赐第于崇仁里。

韦皋以功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

顾盼自雄的韦皋，特别来至摩诃池大厅西面的那口龙井，焚香祭祀，愿鸿福齐天。果然在唐顺宗皇帝即位后，韦皋又被加封为检校太尉。

韦皋成为大唐两朝封疆大吏，朝廷重臣，镇蜀二十一年。

罚边犒军，韦大人究竟何意？怎么能让韦大人回心转意？

薛涛起身续了一杯苦涩的边地煮茶，又想起了一则关于韦大人的轶事。

韦皋年轻时，游历江夏，住在姜使君家。姜氏孺子荆宝有小青衣名叫玉箫，因做韦皋侍妾，日久有情。后来分手时，韦皋与玉箫言约：少则五年，多则七年，定娶玉箫。因留玉指环一枚，并诗一首。结果五年后韦皋没有返回，又等了二年，玉箫深深叹息道：“韦家郎君一别七年，是不来耳！”遂绝食而殒。姜氏念其节操，以玉环戴在玉箫的中指上，一同殡葬了。后来韦皋镇蜀审案时，竟然遇到了荆宝。当得知荆宝因家人犯罪牵连，便为荆宝雪了冤，还表奏其为眉州牧。而后向荆宝打听：“玉箫何在？”

“您韦皋仆射大人当年离开的那天傍晚，与伊留约，七载是期。逾期不至，玉箫乃绝食而死。”

荆宝讲完之后，又背吟出当年韦皋的《忆玉箫》诗：

黄雀衔来已数春，别时留解赠佳人。

长江不见鱼书至，为遣相思梦入秦。

韦公闻之，益增凄叹，每日诵经写经，广修经像，以报夙心。且想念之怀，无由再会。

时有道人，传能通阴阳，可以让生者与死者相见，但要斋戒七天。果然七天之后，韦皋在梦中见到佳人。

清夜，玉箫乃至，谢曰：“承仆射写经，僧佛之力，旬日便当托生。却后十二年，再为侍妾，以谢鸿恩。”

临别时微笑曰：“丈夫薄情，令人生死隔矣！”

若干年后，有东川卢八座，送一歌姬，未当破瓜之年，亦叫玉箫。细观酷似当年玉箫，而且中指有肉环隐隐凸出，不异当年留别的那个玉箫啊！

心想：当年玉箫之言，今已灵验了！

不过此事往昔深久，恍若隔世。现在韦大人也进入晚境，常言道：“老还小。”但愿韦大人还有怜香惜玉的柔软心肠。

薛涛再啜了一口苦涩的边地煮茶，不禁又想起了另一则关于韦大人的轶事。

前有文人陆畅曾拜见韦皋，作《蜀道易》一首，句曰：“蜀道易，易于履平地。”

韦大人听后，捋着胡须道：“这话虽说过了一些，但老夫受用！”言罢赠罗绮八百匹。

那陆畅聪明，是将诗仙太白的名诗《蜀道难》反其道而用之，夸赞韦大人的治蜀之功而不显露，因此博得韦大人大喜。

薛涛似乎找到了上书韦大人言语的法子，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她端详着杯子里浓酽的边茶，自言自语：“边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