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南北鸟（1）

初春，成都薛家院子，青瓦粉墙，素雅如画。院子天井中一棵梧桐树，有些年深了，树干斑驳，树叶浓密。梧桐树下一老一小，闲坐在成都的春风里。老父亲薛郧讲解着李白与杜甫的成都诗，小女儿薛涛听得专注。薛氏一家三口，离开长安，来成都，也有这两位诗人的影响。

在成都

九天开出一成都，千户万门入画图。

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

——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其二

诗仙李白大话成都的声音，是唐都长安城人都晓知的。因为当时李太白的名气太大，他做过翰林供奉。

细说成都的声音，为诗圣杜甫。但在当时杜子美的名气太小，盛唐的唐诗选本《河岳英灵集》中有李白、高适、孟浩然等人的诗，却没有杜甫的。然而在西川成都，杜诗多有流传。

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初春，成都薛家院子，青瓦粉墙，素雅如画。院子天井中一棵梧桐树，有些年深了，树干斑驳，树叶浓密。梧桐树下一老一小，闲坐在成都的春风里。老父亲薛郧讲解着李白与杜甫的成都诗，小女儿薛涛听得专注。薛氏一家三口，离开长安，来成都，也有这两位诗人的影响。

此刻，薛郧心情相当惬意，他很得意自己当初的选择正确。

回想唐玄宗天宝年间，如《新唐书卷·食货一》所述：“是时，海内富实，米斗之价钱十三，青、齐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驴，行千里不持尺兵。”

天下太平，春光艳阳，家给户足，国富民康，四夷来朝，海内晏然。

同朝人杜佑在《通典·食货七》中自诩道：“圣唐之盛，迈于西汉。”

可是没有人想到大唐的天空，猛可间，电闪雷劈，骤然狂乱，金瓯破碎，哀鸿遍野。

从安史之乱爆发至结束的八年间，天下户口，三耗其二。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即安禄山起兵反唐的那一年，大唐帝国全国人口约为五千三百万；到了唐代宗广德元年，其人口却下降至不到一千七百万了。

寰宇凉热不同。在安史之乱后，唐帝国的南方各区的如苏州、武昌及成都，人口却有所增加。可见在安史之乱中唐帝国所伤耗的三千万人口，全为原居黄河流域以及淮水南北地区的民户。

《旧唐书》卷一百二十三记述：“函、陕凋残，东周尤甚。过宜阳、熊耳，至武牢、成皋，五百里中，编户千余而已。居无尺椽，人无烟爨，萧条凄惨，兽游鬼哭。”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宦官专权、朋党之争成为唐朝社会三大祸害，唐王朝从此风雨飘摇，盛世不再。

唐都长安所在的关中，虽号称沃野，然其土地狭，所出不足以供给京师，为备水旱，故常转漕东南之粟。

唐代宗广德二年，“是秋，蝗食田殆尽，关辅尤甚，米斗千钱”，又加之“时新承兵戈之后，中外艰食，京师米价斗至一千，官厨无兼时之积，禁军乏食，畿县百姓乃挼穗以供之”。就是让京郊百姓揉搓麦穗以供给城中禁军。

由于度支困窘，为共克时艰，长安朝廷接连下达了《减京畿官员制》《减京兆尹已下俸钱制》两份文件。

《减京畿官员制》记述：

……则官称其事，禄当其秩。……今连岁戎旅，天下凋瘵，京师近甸，烦苦尤重。比屋流散，念之恻然。人寡吏多，困于供费。……且京畿户口减耗太半，职员如旧，何以堪之。

《减京兆尹已下俸钱制》记述：

……其京兆府官及县官月俸，除正断外，不得辄有增加。

《减京兆尹已下俸钱制》，是由当朝丞相常衮署名下达的。

常衮，大历十二年，拜相。常衮性狷洁，不妄交游，以清自俭贤。文采赡蔚，长于应用，为政苛细崇尚节俭，反对腐败，誉重一时。《旧唐书》卷一百一十九记述：“衮颇务苟细，求清俭之称。”

薛郧或为户部下属的仓部的仓监小职员。唐朝户部仓部设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天下粮储、出纳租税、禄粮、仓禀之事。

为了鼓励官员由京官转为外官，当时政策为，俸禄薄京官而厚外官。于是在穆穆沉沉离忧之际，薛郧选择了率全家入蜀到成都定居。

兵戈初止，长安米贵；岁月静好，成都天府。如此选择，当然也与薛郧的职业相关，他很早就晓知成都为天府之国中心。东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就曾记述：

于是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故记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

由此可以推测薛郧一家入蜀时间，应该是在大历十二年。明代陶宗仪《说郛》记述：

蜀妓薛涛，字洪度，本长安良家子。父郑，因官寓蜀。

薛涛的成都生活开始了，此时她刚满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