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八千玉体

冬天是个哀伤的季节。

衰草遍地，散发着垂死的气味。广袤的平原困伏在闪耀着蓝光的初雪下面，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更深的灾难。布满灰色云片的天空，寒风呼啸，在田畴中间和树木中间冲撞呼号，让人彻骨生寒。

军队中各式各色的旗幡，不停在啪啦啪啦地响，如同许多只看不见的大鸟在奋力拍打着翅膀，又如地底深处的幽灵在人的头顶上面盘旋。

西面天边，一片淡紫色的晚霞与金黄的夕照相映衬，让人更觉寒风刺骨。不久，月亮高挂在清冷的夜空，深蓝色斑纹阴沉地横亘在上面。北方的大地，陷入让人泪眼迷离的悲凉之中……

王浚所率领的胡晋联军攻入邺城后，暴掠当地士众，杀人数万，曝尸盈野，而后振旅而归。

临行前，王浚做个人情，把邺城交给了前来接收的东海王司马越之弟司马模。然后，施施然，他率胡晋联军携带巨量战利品，乘胜返回幽州。

鲜卑兵士在邺城强掠近万名晋人妇女，返程途中，每天晚上都要在宿营地对这些人肆意奸淫。

夜间，被轮奸的晋人妇女哀哭、号叫不已，声彻天地。

几天以来，为了报偿胡人兵士此次远道攻战的“辛苦”，王浚一直忍受着这些声音。

行至易水，看到马上就要回到镇地，王浚召集鲜卑、乌桓将领饮酒欢歌。

灯烛高烧之时，鲜卑、乌桓兵士又开始了最近以来每天例行的轮奸兽行。于是，晋人妇女哭声四起，连夜不绝。

数杯过后，这些声音，忽然惹得已经有七八分醉意的王浚心烦生怒。

他摔杯在地，离席起身，厉声厉色地对同席饮酒的段氏鲜卑女婿务勿尘和乌桓酋长羯朱下令：

“女人在军，影响士气。传我号令，军士有敢挟藏妇女者，斩！”

凭借王浚之力，务勿尘刚刚得封“辽西郡公”，乌桓酋长羯朱被封为“亲晋王”。此次跟随王浚出兵，他们各自发大笔横财不说，又得晋朝高官头衔，故而内心十分感激这位恩公。

得令之后，这两个胡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亲自持剑外出大帐，就近寻觅，各自杀掉一个本族正在行淫的兵士。

然后，两个胡人贵酋派出本族兵士，各插方才被杀兵士的首级于槊端，在各自营帐间游走，宣布王浚号令。

看到被示众兵士血淋淋的人头，那些饱掠思归的鲜卑、乌桓兵士顿生惧心。

为了毁灭罪证，胡人兵士纷纷用兵器凿开封冻的易水，趁夜把刚才还在遭受奸污的美貌晋人妇女推入冰水之中……

转日清晨，在数十里半开半冻的易水上，漂浮着八千多具浑身赤裸的女尸。

没人知道她们的名字。

日夜轮回，时光飘逝在易水上空，风声飒飒，春来秋往。

很快，这条碧绿、滔滔的河流，恢复了平静，依旧明澈洁净，漠然地东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