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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庭扫穴般的灭顶打击(一)

犁庭扫穴般的灭顶打击(一)

书名:梅毅说中国史——清:矛盾重重的王朝作者名:梅毅本章字数:5468更新时间:2024-05-25 16:18:18

乾隆帝时期对准噶尔的最后征服

乾隆帝继位之初,苗民起事。为此,清廷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调集五省兵力,二换统帅,耗费白银两百多万两,才镇压了起事苗民。

为了休养生息,坐稳帝位,乾隆帝对于远在西北的准噶尔政权,起初持怀柔态度,不想再起战端。

自乾隆三年起,清廷和噶尔丹策零进行了两次和谈,规定了准噶尔和喀尔喀蒙古的游牧边界,准许噶尔丹策零到西藏“熬茶”的请求,还恢复了清朝和准噶尔之间的正常贸易往来。

万事和为贵。此后,双方和平相处了几年时间,各自休养生息。

乾隆十年,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病逝,一时间准噶尔部乱端渐起,不断有准噶尔族人逃到清朝境内,报告准噶尔部的内乱情况。当时,清朝一些大臣建议乾隆帝趁着噶尔丹策零刚刚病逝的机会,大举进攻准噶尔。但乘人之丧用兵,正义者不为,乾隆帝马上表示清廷不会因人之丧而举兵。内心深处,他也担心,准噶尔内部变乱会导致大量准噶尔流民涌入清朝边境地区。一旦局势失控,或许又会发生大的事端。为此,乾隆帝下令边疆大臣严守边境,提前做好防范。

乾隆十年,噶尔丹策零去世时共遗有三子一女:女儿鄂兰巴雅尔年纪最长,为辅政官;长子喇嘛达尔扎十九岁,乃婢女所生;次子策妄多尔济纳木扎尔十三岁,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嫡子,所以继承了汗位;还有一个幼子策妄达什,尚未成年。

十三岁的纳木扎尔继承准噶尔汗王王位之后,荒淫无度,肆行暴虐,甚至将经常劝说自己的姐姐也囚禁起来,逐渐激起众怒。

倒行逆施五年之后,这位年仅十八岁的汗王被大哥喇嘛达尔扎逮住,挖出双眼后,残害至死。由此,汗位落入噶尔丹策零的庶出长子喇嘛达尔扎之手。

喇嘛达尔扎虽然是噶尔丹策零的大儿子,但他母亲是婢女出身,众心不服。加上此人心地阴险,为人傲慢,使得准噶尔部族中许多贵族大为不平。

当时,在准噶尔部中,最有可能继承汗王王位的,有以下三人:

达瓦齐,乃第一代准噶尔汗王和多和沁的嫡传子孙,也是战功赫赫的大策零敦多卜的孙子。

阿睦尔撒纳,策妄阿喇布坦的外孙,又是拉藏汗的孙子。当初,拉藏汗的姐姐嫁给了策妄阿喇布坦,策妄阿喇布坦又把自己的女儿博托洛克嫁给了拉藏汗的儿子丹衷。后来,策妄阿喇布坦派出大策零敦多卜率领六千准噶尔战士奇袭拉萨,其出兵借口就是到拉萨帮助策妄阿喇布坦的女婿丹衷。结果,这些准噶尔骑兵驰入拉萨后,把拉藏汗、丹衷父子都杀了。丹衷的妻子,也就是策妄阿喇布坦的女儿博托洛克当时已经怀孕在身,日后生下了阿睦尔撒纳。从血缘角度看,阿睦尔撒纳既是策妄阿喇布坦的嫡系外孙,又是和硕特汗王拉藏汗的嫡孙,所以,其身份还是非常高贵的。

达什达瓦,其四世祖名叫墨尔根岱青,乃准噶尔第一代汗王和多和沁的亲兄弟。其父亲,乃是在和通泊大败清军的勇将小策零敦多卜。

达瓦齐、阿睦尔撒纳和达什达瓦三人,自恃在准噶尔部族中出身高贵,就暗中联合,准备共同拥立噶尔丹策零的幼子策妄达什为汗王。不料事情不密,喇嘛达尔扎先下手为强,忽然派人进攻,把小弟弟策妄达什,达什达瓦,达什达瓦的哥哥漫济和车凌纳木扎尔、弟弟伯格里、儿子德勒格乐和图鲁巴图等人,全部杀掉。幸亏达瓦齐和阿睦尔撒纳提前得知消息,连夜纵马逃出,远遁到哈萨克地界。

粉碎了“政变”,喇嘛达尔扎忘乎所以,让人在自己汗王营帐内大摆庆功宴,大酒喝了数日。结果有一天,先前逃走的阿睦尔撒纳和达瓦齐忽然率领一千多人马杀回。事起仓促,喇嘛达尔扎正盘腿坐在那里端着酒杯,眼睁睁看着达瓦齐的弯刀朝自己脑袋砍来……

喇嘛达尔扎被杀后,伊犁一时无主,由于达瓦齐率先回来,就被众人拥立为准噶尔新汗王。为了酬报阿睦尔撒纳的功劳,达瓦齐把塔尔巴哈台一带丰美的牧地赏赐给这位同盟者。

达瓦齐继位之初,地位不稳,所以暂时对清朝采取归顺态度,上表贡献,表示愿为清朝藩属。这种表态,不过是权宜之计。达瓦齐也是荒淫无度之辈,当了汗王之后,终日酗酒,不理政事,没事还寻衅杀人,相比先前的喇嘛达尔扎,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噶尔丹策零死后的准噶尔汗王一位不如一位,部族内部分化更甚,以至于人人嗟怨。其间,纳默库济尔噶欲图乘机起事,想杀掉达瓦齐自立。危急时刻,达瓦齐还是仗着阿睦尔撒纳的帮助,最终粉碎纳默库济尔噶的政变,顺便铲除了朝中的异己力量。

经过这么一件大事,阿睦尔撒纳逐渐也生出野心,觉得达瓦齐的汗位自己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但是,阿睦尔撒纳不是准噶尔男性直系血亲,忽然取代达瓦齐,肯定也得不到部族内部的支持。为此,他一直以拥立达瓦齐为名,暗中积极培植个人势力,到处抢夺地盘,逐步扩张力量,准备相时而动。

乾隆十八年十月,清朝的定边左副将军、蒙古喀尔喀的和硕亲王成衮扎布等人,在塔密尔军营中得到消息,听说杜尔伯特大台吉车凌、车凌乌巴什、车凌孟克遣使巴颜克什克等人前来,希望向清朝归降,并说他们已经率领部众三千余户在额克阿喇勒待命。

由于准噶尔部一向善使诱降计,成衮扎布不敢怠慢,一边派遣将士前往防备,一边飞速奏报朝廷。

乾隆皇帝看到报告后,于当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谕告军机大臣,表达了他自己独特的看法,认为这次“三车凌”不是诱降:

朕观车凌等来降,似非叵测,何也?达瓦齐与讷默库济尔噶构兵不已,俱令车凌等相助,两家胜败既难预定,即幸而所从者胜,亦仍受其约束,自不若归降大国,冀得妥生。伊等既经来至边卡,将情事实告,应即令其入内休息。可速传谕成衮扎布,即遣军营明白历练大员,前往晓谕,告以尔等率众投诚,业经奏闻大皇帝,大皇帝念尔等俱准噶尔台吉大员,输诚向化,甚可嘉悯,今所驻额克阿喇勒,乃我边卡外地,倘有追兵至此,未便应援,或有所失,朕心深为不忍,即可移入卡内驻扎。

……从前准噶尔台吉阿喇布坦、丹济拉等投诚,俱封以显爵,优加赏赉,其宰桑及部落人等,皆授官分产,至今安居乐业。伊等入见后,朕自格外加恩,此时先令成衮扎布动用官项牛羊,赏给伊等,以为接济,其驻牧处所,另行酌定。至准噶尔素称狡诈,固宜派兵防范,但伊等天性好疑,亦不可启其猜嫌,倘车凌等愿留卡外居住,我虽预备,无庸宣露,若已入卡内,则更无可疑,不须过为防范。(《清高宗实录》,451卷)

显然,乾隆帝敏锐地察觉到准噶尔内部长期纷争的混乱局面,对于清朝的用兵是个天赐良机,已经开始密切注视着时局变化,所以才批准“三车凌”来降。接着,清廷开始安置准噶尔降人,准备遣军北征,彻底解决准噶尔问题。

为了给准噶尔人树立来降厚待的样板,乾隆帝公然表示要对来降的“三车凌”格外加恩。于是,清廷赏赐他们大量牛羊,为这些人安排游牧场所,乾隆帝还特遣侍郎玉保携带自己的“御用”元狐帽,赏赐给“三车凌”,让他们明年夏季到热河朝觐。

降附的“三车凌”惧怕准噶尔兵攻袭,请求清廷允许他们立即徙入汛内。

成衮扎布遵奉乾隆帝命令,马上欢迎这些降人入卡,安排他们暂时驻于乌里雅苏台。后来,清廷安排这批部民定牧于扎克拜达里克。

乾隆十九年初夏,“三车凌”率众台吉、宰桑抵达热河,受到乾隆帝格外优待,赐宴于万树园,命他们和自己一起观赏烟火游戏,并且当众晋封车凌为亲王、车凌乌巴什为郡王、车凌孟克与色布腾为贝勒。同时,赏赐车凌银五千两、车凌乌巴什银四千两、车凌孟克与色布腾各银三千两,其余台吉、宰桑,也获清廷封为贝子、公、一等台吉不等,都按照品级赐予银两。而三车凌带来的三千余户一万多人,按内扎萨克、喀尔喀扎萨克先例,编立旗分佐领,设立十三个扎萨克,赐号为“赛音济雅哈图盟”,以车凌为盟长、车凌乌巴什为副盟长。清廷又赐“三车凌”羊一万余只、米四千石以及数百石粮食种子。

“三车凌”来归之后,经过详谈,乾隆帝更真切了解到了准噶尔内部大乱的情形。思前想后,他准备趁准噶尔高层篡夺相继、人心离散之际,对准噶尔开始实打实的动兵。

不久,清朝北路军营陆续奏报说,达瓦齐和阿睦尔撒纳两个人又打了起来——原来,在乾隆十八年,阿睦尔撒纳公开向达瓦齐提出,要求与他平均划分厄鲁特诸部,平起平坐。达瓦齐非常生气,马上拒绝阿睦尔撒纳的“请求”。至此,双方翻脸,阿睦尔撒纳被拒绝后,率部在准噶尔到处杀掠,准备自立为汗王。乾隆十九年,达瓦齐亲率大队兵马,在额尔齐斯河和阿睦尔撒纳大战一场,阿睦尔撒纳战败。逃窜过程中,他不得不向清朝军队表示投降。

正是阿睦尔撒纳归顺清朝的消息,才使得乾隆帝最终下决心尽快解决准噶尔问题!

廷议之时,大臣们意见不一。除大学士傅恒赞同此议之外,绝大多数满汉大臣都不主张劳师远征准噶尔。确实,雍正九年清军的和通泊大败,丧师五万,哀号之声犹在耳际,如今再次冒险深入,肯定凶多吉少。

当时的准噶尔部落,人数只有六十多万,但这个部族向来崇尚勇武,剽悍善战,在天山南北声明素著,习于冲杀。因此,用兵于万里之外,冒险远征准噶尔,后勤补给困难,万一有个闪失,谁也不敢承担后果。何况,五年以前,清朝还派出数万大军围攻大小金川弹丸之地,竟然也劳师三载,伤亡将士数千,导致国库费银一千多万两,还使得两位领军大臣因败被诛。前鉴不远,如今再劳师动众妄开边衅,那么远攻打准噶尔,大臣们皆心寒胆战。

看到满朝的大臣如此庸懦,乾隆帝大怒,于是他乾纲独断,于乾隆十九年五月初四日下谕,做出远征准噶尔的决定:

……准夷素性猜疑,阴怀叵测,将未必至构衅滋事,不得不先为防范。况伊部落,数年以来,内乱相寻,又与哈萨克为难,此正可乘之机。若失此不图,再阅数年,伊事势稍定,必将故智复萌,然后仓促备御,其劳费必且更倍于今。况伊之宗族车凌、车凌乌巴什等率众投诚,至万有余人,亦当思所以安插之。朕意机不可失,明岁拟欲两路进兵,直抵伊犁,即将车凌等分驻游牧,众建以分其势,此从前数十年未了之局,朕再四思维,有不得不办之势!(《清高宗实录》,464卷)

确实,准噶尔一直好战,给清朝西北、北部地区以及喀尔喀蒙古等地带来严重威胁。康熙帝、雍正帝两朝,都因准噶尔的侵袭而惴惴不安,二帝殚精竭虑,已经耗费了巨量人力、物力和财力。现在,准噶尔内部乱起,如果错过当下这几十年未遇的良好时机,数年以后,一旦达瓦齐控制住了准噶尔内部局势,肯定会故态复萌,和清廷对抗,袭扰清朝边境与喀尔喀蒙古。那时,再想征服准噶尔,必定难上加难。

如今,既然“三车凌”率众万余来归,清廷对准噶尔内部详情尽悉,正可以让他们引导大军前行。所以,天时、地利、人和,都宜于乘机大举发兵。

于是,乾隆帝谕告内扎萨克、喀尔喀众蒙古王、贝勒、贝子、公、台吉,他以先前的历史为依据,强调准噶尔分离势力不除,势必会直接威胁到青海、西藏的安全。

为了进一步宣讲攻打准噶尔部族的必要性、迫切性和可能性,乾隆帝在当年十月十三日亲御太和殿,召见满洲王公大臣,狠狠训斥了那些“畏怯退缩”的大臣,并且表示如果日后用兵之时有人因怯懦失机而导致军事行动半途而废,必杀无赦!

经过乾隆帝的再三谕告和训斥,大多数满洲王公大臣才勉强从内心里接受了乾隆帝远征准噶尔部的主张,开始积极调兵遣将,卖力地备办粮草、马匹、器械,整个朝廷都全身心投入到大军远征的准备工作当中。

细察乾隆帝的派兵详情也可以发现,他确实是铁下心来要一举攻灭准噶尔部:

在军机大臣奏准调派的五万名兵士中,有乾隆帝认为战斗力最强的满兵一万三千名,索伦、巴尔虎兵八千名,还有久随征战的察哈尔兵四千名,土默特兵一千名,共二万六千名;另外,还有阿拉善、哲里木、昭乌达、喀尔喀、和托辉特等蒙古兵一万一千名。满兵、索伦兵、巴尔虎兵和蒙古兵共三万七千名,而其中的汉人绿旗兵才一万一千名——可见,这次征伐准噶尔的战役,满蒙士卒占出征军队总数的四分之三,这与雍正九年主要依靠绿旗兵征伐相比,差距很大。

最后,乾隆帝根据准噶尔降人提供的情况和群臣的建议,决定在乾隆二十年秋季用兵。军机大臣传谕各地,抽调士卒,指示诸部,一定要在乾隆二十年四月之前分别到达先前指定的西路军和北路军军营。

正当清政府积极调遣兵马赶运粮草之际,北路军的定边左副将军策楞突然送来消息,奏报说七月初八日,阿睦尔撒纳与纳默库、班珠尔率领辉特、和硕特、杜尔伯特三部,带兵五千余名以及部族人口二万多人,已进入清朝边卡,前来投奔大皇帝。

由于阿睦尔撒纳的来归,乾隆帝重新调整了对准噶尔用兵的策略。

深知阿睦尔撒纳出身显贵,乃和硕特部拉藏汗之孙,策妄阿喇布坦的外孙,而其母博托洛克后来相继改嫁给辉特部台吉卫征和硕齐两个人,阿睦尔撒纳借此优势成为辉特部首领,其同母兄班珠尔又是和硕特部台吉。如此骁勇多谋、在准部根深蒂固的人物投奔大清,乾隆帝大喜过望,马上下诏对阿睦尔撒纳厚加赏赐,封其为亲王,封纳默库与班珠尔为郡王,并准备在平定达瓦齐后,重新编设厄鲁特四部,到时候,再晋封阿睦尔撒纳为辉特汗,班珠尔为和硕特汗。

接见心切,乾隆帝命策楞马上派人护送阿睦尔撒纳等人往热河朝觐,以便能够亲自询问准噶尔内部情况,征询他们有关清朝进兵的建议。

心急火燎,为了能够早日见到阿睦尔撒纳,乾隆帝甚至不惜打破惯例,命令扈从军队加速行走,把北京至热河避暑山庄的行程由六站改为三站,开始了御驾急行军。

乾隆十九年十一月初,阿睦尔撒纳遵旨,及时赶到热河,觐见乾隆帝,跪地叩首表示降附。而后,他向乾隆帝详细呈述了准部大乱的情形,并提出,清朝大军进军的最好时间,应该选择转年春天。

根据阿睦尔撒纳等人的奏述和建言,考虑到当时形势已与半年前有了较大的变化,乾隆帝便灵活修改了作战方略,在两个方面做出重大改变:第一,将出师时间提前,由原定的乾隆二十年秋天改为春天;第二,大量减少满、蒙、汉兵丁,由原来以满蒙兵为主、以“三车凌”的杜尔伯特兵当向导的军力部属,改为以厄鲁特兵为主,即以阿睦尔撒纳、纳默库、班珠尔及“三车凌”率领的厄鲁特辉特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士兵为主——这个安排,就是乾隆帝的所谓“以准攻准”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