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孤儿

夜已深，燃烧的火把依旧耀眼通明。婴儿与妇人的啼哭声不时从晋国的大街小巷传来，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不久，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士走上前来，对屠岸贾说道：“大人，这一片都已搜捕完毕，近两日出生的婴儿共计三十余个，都已抓捕在此。”

“好！”屠岸贾阴恻恻地一笑，说道，“既然他们不肯交出赵氏孤儿，那么就让这满城婴儿为赵氏孤儿陪葬吧。”一声令下，刚才还在啼哭的婴儿瞬间没有了声息，剩下妇人们更加凄厉的哭喊声，在暗夜里显得更加凄凉。

这屠岸贾本是晋灵公身边的宠臣，当初晋灵公荒淫享乐，屠岸贾没少出主意。至赵盾侄子赵穿击杀灵公，拥立晋成公继位后，屠岸贾地位一落千丈。赵穿意欲杀掉屠岸贾以除后患，而赵盾放过了屠岸贾。之后，成公去世，景公继位，屠岸贾再次获得宠信，欲报当年之仇。彼时，赵盾已然去世，赵氏基业由赵盾之子赵朔继承。因此，屠岸贾向景公进谗言：“当初赵穿以臣子身份越位弑君，赵盾亦是罪魁祸首之一。有这样的臣子，他的后代又怎配高居上位呢？臣恳请国君诛灭赵氏，以报当年灵公之仇！”景公听信屠岸贾的话，命他处置赵氏一族。因此，屠岸贾派人大肆屠杀赵氏一脉，就连赵朔之妻庄姬腹中的胎儿都不愿放过。

由于庄姬是成公的姐姐，当赵氏惨案发生之后，庄姬以有孕之身逃到王宫，以求得到成公庇佑。在门客公孙杵臼与程婴的帮助下，庄姬顺利诞下一子，名为赵武，并被公孙杵臼与程婴带出王宫藏匿。屠岸贾为斩草除根，因此才有了上面屠杀满城婴儿以找出赵氏孤儿之事。

小古文

《史记·赵世家》节选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昏暗的灯光下，公孙杵臼望着面前一脸愁容的程婴，也是一筹莫展。忽然，一声啼哭打破了寂静，程婴之妻慌忙往床榻赶去，抱起床上两个婴儿中的一个轻轻拍打，生怕他的声音太大引来搜查的士兵。一面拍打，一面催促程婴：“良人，你倒是快想办法呀！城东一片快搜查完了，很快他们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了。到时候，我们的孩子也保不住了。”语末不觉带了点哭腔。

程婴望着焦急的妻子，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想明日赶早带着赵氏之子出城躲避，只是见屠岸贾这样子，不捉到赵氏孤儿誓不罢休。要是我们不交出去，恐怕要连累全城的婴儿啊！”

公孙杵臼望望程婴之妻手中的孩子，又望望床上安详熟睡的赵氏之子，叹道：“我有一言想问公。”

程婴道：“但说无妨。”

“保护少主和去死，孰难孰易？”

“自是去死易，保护少主难。”

公孙杵臼道：“既然如此，主公当初待你不薄，那么就由你去做难的事，容易的事由我来吧。”

“这怎么说？”

“为今之计，要保住赵氏之子，必然要用同样大的婴儿以作替换。”说着，他的眼神望向了程婴之妻手中的婴儿。

程婴瞬间明白了公孙杵臼的话，腾地站起来，想争辩几句，却发现无言以对，便只能泣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公孙杵臼摇了摇头。

程婴含泪看向妻儿，很久才咬咬牙道：“那么，就这样吧。主公待我之恩，情深义重。以我子换他子，保存赵氏余脉，也算是报了他的恩了。”

程婴之妻闻知，倏地泪水涨满眼眶，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婴儿不愿撒手。程婴含泪拉解半日，才终于将婴儿从妻子的怀抱送往他人怀中。

“明日，我将带着你们的孩子赶往深山。请记得去通知屠岸贾，赵氏之子在我手中。届时我们只须演一场戏，当屠岸贾以为你背叛赵氏，当场摔死手中婴儿，即可。”说到最后，他眼中隐隐也有了泪光，他知道，这个计划对程婴来说残忍至极，但这却是唯一的方法。

程婴之妻闻知，大哭不止，想上抢回婴儿，程婴拉住妻子，含泪对公孙杵臼说：“好。有劳公孙兄远涉深山了。”

说完，公孙杵臼抱着程婴之子转身离开了程婴家。留下号啕不止的二人与床上安详熟睡的赵氏之子。

第二日，一切按计划进行。程婴前往屠岸贾处告发：“我知赵氏之子在何处，只要你给我一千金，我就告诉你。”于是，在程婴的带领下，屠岸贾一行人来到公孙杵臼藏身的地方。公孙杵臼一见来人，便骂道：“程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子！主公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出卖他，竟然连最后一丝血脉都不想为他留下！”

程婴望望公孙杵臼手中的婴儿，隐去眼中的不忍之色，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赵氏已然倒台，再拥护又能如何？”

屠岸贾见此，相信公孙杵臼手中的婴儿便是赵氏之子，因此命人上前抢夺，最终当场摔死婴儿。而公孙杵臼见状，大骂道：“你们这群奸贼，必然不得好死，我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要诅咒你们！”说完，也拔剑自刎而死。

亲眼见着自己的儿子与好友死在自己面前，程婴心中大恸，然而面上还须装出乖顺之态。在屠岸贾一行人扬长而去之后，他偷偷赶回来，望着地上两具尸体，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此后，程婴与妻子忍着国人的痛骂，将赵氏之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十五年后，赵氏孤儿一案终得翻案，赵武终于顺利光复赵氏一脉，而屠岸贾则被他亲手斩于剑下。直到此时，国人才得知程婴并非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而是以子易子，做出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给孩子的话

你知道中国元代杂剧四大悲剧吗？分别是《赵氏孤儿》《窦娥冤》《汉宫秋》《梧桐雨》。其中《赵氏孤儿》是由元代戏剧家纪君祥根据本故事所关联的史料改写，被列为四大悲剧之首。描述了春秋时期晋国朝廷内外忠与奸的斗争，以及由此引起的围绕赵氏孤儿而展开的迫害与反迫害的斗争。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将其改为五幕话剧《中国孤儿》，它成为中国最早传至欧洲的戏曲作品。英国剧作家威廉·赫察特改编为剧本《中国孤儿》，他说：“其中有些合理的东西，英国名剧也比不上。”学者王国维说，《赵氏孤儿》与《窦娥冤》“即列入世界大悲剧之中，亦无愧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