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申殉难
书名:梅毅说中国史——明:繁华与崩溃作者名:梅毅本章字数:2381更新时间:2024-05-25 16:16:47
朱棣残杀建文臣子的倒行逆施
朱棣入京后,立即张榜悬赏捉拿黄子澄、齐泰、方孝孺、铁铉等建文帝臣子数十人,并清宫三日,诛杀宫人、女官以及内官无数,只留下一帮曾向他通过风报过信的太监。
他又迁建文帝母亲于懿文陵幽禁,杀掉建文帝三个兄弟。建文帝七岁太子朱文奎于乱中“不知所终”。另外的小儿子朱文圭当时才两岁,还在怀抱之中,朱棣先把这个小孩幽闭于广安宫,后来也不知所终,想必也是被朱棣派人弄死以绝后患。(也有记载说朱文圭一直被幽禁在凤阳,至明英宗时才得以放出,已经五十七岁,尚不能分辨马牛,完全被禁锢成一个痴呆。)
朱棣派人扑灭皇宫大火后,首先做的就是召文学博士方孝孺来起草自己的继位诏书(朱棣的谋士姚广孝曾在北平对他讲,方孝孺是天下“读书种子”,绝不可杀)。
方孝孺乃建文帝耿耿忠臣,身穿缞绖白衣大哭于阙下。朱棣召其入殿,方孝孺也不施礼,依旧号哭不已。
朱棣劝说方孝孺:“我是效法周公辅佐成王啊。”
方孝孺止住哭声,厉声反问:“成王安在?”
“他自焚而死!”朱棣答道。
方孝孺又问:“何不立成王之子?”
朱棣回答:“国赖长君。”(意指他自己)
方孝孺咄咄逼人:“何不立成王之弟?”(意思是建文帝几个弟弟都已成年)。
朱棣不得已,亲自下殿走到方孝孺面前,苦笑着说:“这些都是朕的家事啊,先生你不要为这些事费神。”
“顾左右授笔札”,朱棣说:“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
方孝孺掷笔于地,边哭边骂道:“死即死耳,诏不可草!”
朱棣怒急,大声叫道:“怎能让你痛快一死,即死,难道你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方孝孺大喝:“便诛十族又奈我何!”
此时,朱棣已皇位在坐,顿呈残暴本性。他命卫士用大刀把方孝孺嘴唇割开,一直划裂到耳边。然后,命人逮捕其九族亲眷外加学生,凑成十族,共八百七十三人,依次碎剐杀戮于方孝孺面前。
方孝孺忍泪不顾,最后被凌迟于聚宝门外,时年四十六。
方孝孺临刑前作绝命诗,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时至今日,仍有人肆口狂骂方孝孺的选择是漠视他人生命,这种歪论,真是歪曲时代和生命的价值观念,唐突古代仁人烈士。
建文帝兵部尚书铁铉被逮至京。朱棣坐于御座,铁铉背立殿廷,至死不转身面对朱棣。
朱棣派人割掉铁铉耳鼻,在热锅中烧熟,然后硬塞入这位忠臣口中,问:“此肉甘甜否?”
铁铉厉声回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于是朱棣下令寸磔铁铉,这位忠臣至死骂不绝口。
怨恨之下,朱棣又把铁铉八十多岁的老父老母投放海南做苦役,虐杀其两个十来岁的儿子,并硬逼铁铉妻子杨氏和两个女儿入教坊司充当妓女,任由兵士蹂躏。
建文帝刑部尚书暴昭,由于“陛见抗骂”,朱棣先去其齿,次断手足,以刀慢割脖颈而死。
礼部尚书陈迪,由于责问不屈,朱棣命卫士绑送他及其六个儿子一起至刑场凌迟。朱棣先派人割下陈迪儿子陈凤山的鼻子和舌头,塞进这位忠臣嘴里逼他下咽。陈迪虽为文士,至死不屈,怒骂而死。
建文帝右副御史练子宁,也因殿上怒骂,朱棣命人先割掉其舌,此后寸磔而死,其宗族被杀者一百五十一人。
对建文帝兵部尚书齐泰,也是因其不屈,送刑场凌迟。
对太常卿黄子澄,诛其三族,凌迟处死。
建文帝监察御史高翔,因其丧服入见,朱棣命卫士杀之于殿上,没产诛族,又掘发高氏宗族墓地,焚骨抛尸,交杂狗骨马骨,四散丢弃。
对建文帝监察御史王度、宗人府经历宋征、监察御史丁志、监察御史巨敬,朱棣皆施以族诛之刑。
建文帝大理寺丞刘端弃官逃去,被抓入殿。朱棣问:“练子宁、方孝孺是什么样的人?”
刘端笑答:“忠臣也!”
朱棣问:“汝逃,忠乎?”
刘端回答:“存身以图报耳!”
朱棣狼性大发,命人用刀割去刘端耳鼻,狞笑着问满头血污的刘端:“作如此面目,还成人否?”
刘端骂道:“我犹有面目,即死可见皇祖!”
朱棣狂怒,亲手用棍棒把刘端捶击而死。
除了多位建文帝忠臣自己或全家自杀外,朱棣虐杀建文帝忠臣及其家属共一万多人。历朝历代异姓相伐相杀,也从未有这样惨屠对方官吏臣下的举动。因此,清初史家谷应泰这样叹道:“嗟乎!暴秦之法,罪止三族;强汉之律,不过五宗……世谓天道好还,而人命至重,遂可灭绝至此乎!”
话说回来,对建文忠臣杀则杀耳,杀之可成其千秋万世之名。王朝皇族更迭,诛杀前臣也不算太过分的罪行。“古者但有刑诛,从无玷染”,而朱棣秉承朱元璋血脉中淫暴凶残的因子,把多位忠臣孝子的大好清白妻女送入教坊司(公家妓院)做性奴,每天受二十多名精壮军士轮奸,生下男丁当家奴,生下女孩长大后接着做妓女,死后便下旨“着抬出城门喂狗吃了”……“此忠臣义士尤所为植发冲冠,椎胸而雪涕者也!”(谷应泰语)
直到二十二年后,朱棣儿子明仁宗朱高炽继位,才下诏称:“建文诸臣家属在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及习匠、功臣家为奴者,悉宥为民。”
建文帝忠臣唯一善终者,只有魏国公徐辉祖一人。朱棣召见,徐辉祖不出一语。由于他是功臣徐达之子,家有免死的丹书铁券,其弟徐增寿又因想投降朱棣被建文帝杀掉,朱棣才免其一死,革其禄米,把他一直软禁在家。
残暴如此,坐稳龙椅后的朱棣很想又换张脸皮以“仁德”形象留诸后世。特别可笑的是,永乐二十二年的甲辰科举考试,第一名状元本来是孙日恭。考试官员最后把录取名单呈给朱棣过目,这位皇帝一反常态,细细研读,竟咬文嚼字起来:“孙日恭第一名,不行!日恭两字合起来就是‘暴’(古文是竖版,所以两个字看上去很像“暴”字)。朕一向以仁心为本,平生最恶残暴苛刑,隐暴于名的人断断不能为我大明状元。”
他批来批去,从三甲之中点了一个名叫邢宽的人为状元。邢宽,乃“刑宽”的谐音,以此来显示永乐皇帝治下轻刑薄赋、仁德四海的“太平景象”。
这位动辄诛臣下“十族”、杀人过万眼都不眨、处心积虑迫害忠臣妻女的凶戾变态之人,临老又忽然变得似乎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连一“暴”字都堵心碍眼的“仁德”之人,不得不让人佩服政治家、统治者的表演才能,已臻乎炉火纯青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