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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臣妾江南隅

书名:梅毅说中国史——宋辽金夏:刀锋上的文明作者名:梅毅本章字数:3412更新时间:2024-05-25 16:15:45

“皇统和议”的最终签订

岳飞在狱中,死前一个月,宋金双方已经签订了和议,南宋方面称之为“绍兴第二次和议”,金人称之为“皇统和议”。

绍兴十一年十一月,金兀术派金臣萧毅等人为“审议使”,与宋使魏良臣一道来江南,议定宋金双方以淮水为界,“求割唐、邓二州及陕西余地,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仍许归梓宫(徽宗尸体)、太后(高宗生母韦氏)”。

高宗全部答应下这些条件,定下议和盟誓。

“皇统和议”比起“天眷和议”,南宋一方吃亏吃大了,而且是在军事占优势的情况下接受了屈辱的条件。

依据该次和议,南宋把黄河以南、淮水以北大片国土拱手让与金人。而且第一次和约中南宋君臣觉得难以接受的“岁贡”“正朔”“册命”等事体,高宗一概应承,完全承认了自己是金国的藩属国主地位,称臣纳贡,卑微至极。

宋使见到金熙宗,先言及太后韦氏还朝一事,金熙宗仍旧吊起来卖,故意为难说:“先朝业已如此,岂可辄改!”宋使再三跪请,金帝才勉强答应,同意归还宋徽宗梓宫及高宗生母韦氏。

但是,金人又提出新的过分要求,让南宋再割让商州以及战略要地和尚原、方山原。出乎金人意料,南宋高宗赵构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南宋如此“大方”,金人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金帝立刻命金兀术迅速落实金宋边界勘定及高宗向金称臣等具体事宜。双方终于在交战十五六年之后,实现了各自大喘一口气的“和平”。

金宋“皇统和议”,客观上讲,宋朝方面称臣、纳贡、割地,丢人现眼到家,到手的仅仅是被金人轮奸多年并为金将生过二子的赵构生母韦氏,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宋高宗终于为自己扯上一块“孝道”的遮羞布。

金国方面喜出望外,得到了在战场上没能得到的一切。金兀术作为“皇统和议”的大功臣,自然举国欢呼,官位飞一样地往上蹿:侍中、太保、都元帅、领行台尚书省事,又进拜太傅、太师,领三省事。

于宋朝而言,金兀术是个残暴不仁的大魔头;对金国而言,此人可是开疆拓土、忠心耿耿的大能臣。

“皇统和议”后七年,金兀术病死(并非评书、演义上所讲被牛皋骑在身上气死),此人临终遗表,把他对时局的分析以及对南宋的政策一展无遗:

吾天命寿短,恨不能与国同休。少年勇锐,冠绝古今。事先帝南征北讨,为大元帅左都监,行营号太子军,东游海岛,南巡杭越,西过兴元,北至小不到云城,今契丹、汉儿,侍吾岁久,服心于吾。吾大虑者,南宋近年军势雄锐,有心争战,闻韩、张、岳、杨,列有不协,国朝之幸(此点可疑,当时岳飞已死,可能是金兀术泛指南宋军将之间有矛盾)。吾今危急,虽有其志,命不可保,遗言于汝等:吾身后,宋若败盟,任贤用众,大举北来,乘势撼(收)中原人心,复故土如反掌,不为难矣。吾分付汝等,切宜谨守,勿忘吾戒。如宋兵势盛敌强,择用兵马破之;若制御所不能,向与国朝计议,择用(智臣)为辅,遣天水郡公桓(宋钦宗赵桓)安坐汴京,其礼无有弟与兄争(金兀术熟知汉族礼仪),如尚悖心,可辅天水郡王,并力破敌。如此又可安中原人心,亦未深为国朝患害,无虑者一也。宋若守吾誓言,奉国朝命令,时通国信,益加和好,悦其心目,不数岁后,供需岁币,色色往来,竭其财赋,安得不重敛于民,江南人心奸狡,既扰乱非理,其人情必作叛乱,无虑者二也(此招狠毒,疲南宋国力以削弱之)。十五年后,南军衰老,纵用贤智,亦无驱使,无虑者三也(这点倒是自作多情,十五年后,惯战金军也老矣)。俟其失望,人心离怨,军势隳坏,然后观其举措,此际汝宜一心,选用精骑,备其水陆,谋用材略,取江南如拾芥,何为难耳!尔等切记吾嘱。吾昔南征,目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今付样造之。

金兀术遗嘱中,对南宋可谓是阴坏损招出全,却也透露出这样一种消息:金军的战斗力和金朝的国力在当时均在走由盛而衰的下坡路,“取天下如拾芥”的黄金岁月,已成明日黄花。

宋金和议成后,绍兴十三年,被拘多年的宋使洪皓、张邵、朱弁皆被放还。

历经百死千辛,三人一直保持臣节。归宋后,皆为秦桧一伙儿所不喜,或贬或放,郁郁而终。

值得一提的是,洪皓有三子,洪适、洪遵、洪迈,“相继登词科,文名满天下”。特别是洪迈,其巨著《容斋随笔》是毛泽东晚年的必读之书。

入金宋使最值一提的,当属王伦和宇文虚中。这两个人在《宋史》《金史》中皆有传,但《金史》作者立场有问题,把两个人评述得很不堪,以王伦为“纨绔之子”,讥笑宇文虚中受两朝官职为人反复。

特别让人反感的是,当代的评书中把王伦丑化成一个金国奸细,刻画为一个十足的奸诈小人。其实,王伦是百分百的爱国者,大忠臣一个。

王伦,字正道,是北宋名相王旦之弟王勖的玄孙。王伦年轻时家道中落,放荡不羁。靖康之变,国乱识诚臣,钦宗面对宣德门下乱民喧嚷不知所措时,王伦以布衣身份挺身而出,大叫“臣能弹压之”。钦宗皇帝解身上所佩夏国宝剑赐之,立授兵部侍郎。“(王)伦下楼,挟恶少数人,传旨抚定,都人(汴京人)乃息。”可见,此人可谓临危定乱的人杰。

建炎元年,赵构择官员去虎狼金国,众官推诿,唯王伦挺身而出。他事先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仍慷慨请行,真是男儿本色,忠胆映日。众人或腐儒日后诟病王伦,大都是因他促成两次宋金和议。但王伦与秦桧完全不同,他为国为君,无纤介私心。废刘豫、定绍兴第一次和议,王伦居功甚巨。

宋金绍兴年间第二次和议达成后,金国欲以王伦为平滦三路都转运使,这可是个有权有利的肥缺,对此,王伦傲然答道:“奉命而来,非降也。”严拒金国的官封,被恼羞成怒的金帝下诏缢杀,时年61岁。

被杀前,王伦让临刑金使略给一些时间,整理宋朝的冠服南向跪拜,恸哭道:“先臣文正公(王旦)以直道辅相两朝,天下所知。臣今将命被留,欲污以伪职,臣敢受一死以辱命!”真是堂堂正正宋朝大丈夫。

死后,王伦被南宋追谥为“愍节”。

《金史》泼污,讲王伦先受官封,不久又辞官,激起金帝愤怒才导致被杀,完全是抹黑这位宋朝忠臣。

宇文虚中,字叔通,成都人,大观三年进士及第。宣和年间,承平日久,童贯等人又开边生事,宇文虚中深知宋朝将有纳侮自焚之祸,上书献策。皆不被纳。金军第一次侵汴,宇文虚中殚精竭虑,出谋划策,亲入金营与金酋周旋,最终金军退走。

事后,窝里反的宋朝言官弹劾他议和误国,将其贬放青州,又窜韶州。高宗赵构登基后,寻求出使金国使者,宇文虚中毅然应诏。

转年,由于宋金之间关系略有松动,金人放宋使回江南,宇文虚中言道:“二帝未归,我不能回去。”独留虎狼之国。由于宇文虚中仪表堂堂,文采卓然,金人爱其才艺,加以官爵,这使得后来的宋使洪皓等人很鄙视他。

实际上,宇文虚中心中怀有更大的抱负,忍辱负重,以成将来大事。宇文虚中在金朝官做得很大,封河内郡开国公,进金紫光禄大夫、礼部尚书,金人尊称其为“国师”。

他在金朝,每每派人持密信告以金国虚实,金人每次南侵,他都想方设法予以阻劝,真正是身在金营心在宋。

可恨的是,秦桧奸邪,为报答金兀术在宋金和议中要宋朝保证不能轻易废掉宰相(主和的秦桧本人),他便把宇文虚中为宋朝内探的实情告予金国。更缺德的是,秦桧为金人出主意,尽迁宇文虚中家属于金国。

宇文虚中得讯,密奏高宗说:“若金人索取我家属,请告知他们我的家属早已在靖康乱中失散。”不料,高宗赵构不仅不保护这个功臣,反而亲自下诏,派中使前往时在闽中的宇文虚中家,把宇文家族监视着送往金国,一个不留。

金熙宗皇统六年,被高宗、秦桧出卖的宇文虚中被金朝杀害,全家百余口也遭屠戮。

《金史》称宇文虚中因恃才轻肆被女真贵族以文字案处死,《宋史》也如此说,估计皆是浅陋文人认为宇文虚中政治“失节”,才一致对他没好感。

清人袁枚在《随园随笔》中摘录散佚的宋人施德操笔记:“绍兴十五年,(宇文虚中)谋挟渊圣(宋钦宗)南归,为人告变。(宇文)虚中急发兵直至金主帐下,金主几不能脱,事不成而诛。”

可见,他孤胆英勇,差点儿先于海陵王完颜亮就把金熙宗直接解决了。这些记载,均被金、宋、元的腐儒和文臣选择性遗忘,清朝御用奴才更会删去这样的记载,活活把大英雄宇文虚中埋没了。青史浩瀚,只留下如下的讥讽字句:“(宇文虚中)即受其(金国)命,为之定官制,草敕文,享富贵。”

殊不知,宇文大英雄早有诗言:“人生一死浑闲事,裂眦穿胸不汝忘”。

一个如此怀有家国深情的人,一个如此笑看死亡的人,又怎可能是贪生怕死、追求富贵荣华的宵小!

忠臣诛窜,贼臣在位,宋高宗、秦桧君臣一唱一和,江南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十分滋润。

特别是老贼秦桧,国权在手,任情恣意,一直到绍兴二十五年才病死,富贵荣华享受尽。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