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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北伐”再无功(二)

书名:梅毅说中国史——宋辽金夏:刀锋上的文明作者名:梅毅本章字数:4125更新时间:2024-05-25 16:15:05

历史惊人地相似。雍熙北伐一开始,宋军诸路皆捷:曹彬一路攻克固安南城,田重进于飞狐北破辽兵,潘美在西陉痛击辽军,克辽朝寰州。不久,曹彬攻克涿州,潘美克朔州、下应州、破云州。米信方面,宋军于新城大败辽军。

由于先前吃过数次败仗,宋太宗在诸将出发前,嘱诫他们“持重缓行,毋贪小利以要敌”。

不久,宋军诸路捷报继至,宋太宗不喜反忧,深恐契丹军会乘间断阻宋军补给线。结果,他的忧虑成真,曹彬十万大军在涿州待了仅仅十几天,就吃尽了军粮,不得不退师雄州。

宋太宗闻报,大骇:“岂有敌军在前不顾而退军待军粮的道理!”他忙遣使制止曹彬,并告诫曹彬不要再向前进军,率军沿白沟河与米信宋军会兵,按兵蓄锐,以张西师之势。

宋太宗本意很好,想等潘美等人尽得山川土地之后,田重进再东下与曹彬、米信会合,全师制敌,与契丹大军决战。

但是,曹彬统下诸将听说潘美、田重进等部连战连捷,深耻己军无功,主动请战。老将曹彬一时也没了主心骨,便顺从诸将之意,让士兵携带五日粮,往攻涿州。

当时,辽朝萧太后、韩德让、辽圣宗等人在涿州东五十里的地方扎下御营,听闻宋军来击,便遣耶律休哥轻兵疾行,阻击宋军。

宋军边急行军边迎战,路上足足用了4天时间,才得以进至涿州。当时盛夏炎暑,军士疲乏,缺水少粮。无奈,宋军得城不能坚守,又弃之而去。

曹彬先遣人马率涿州百姓退走,他自己率大军殿后。由于人多兵疲,缺粮少水,宋军战斗力极度下降,连个像样的殿后军阵都组织不起来。

耶律休哥率辽朝生力骑兵一路尾随,边杀边追,边追边杀,一直追到岐沟关。辽军发动总进攻,宋军大败。曹彬收拾残兵,连夜抢渡拒马河,于易水南岸扎营,准备休整一下喘口气。耶律休哥引兵追至,幸亏宋将李继宣死战,使得小股宋军逃得活路。但是,数万宋军,或被杀,或掉入河中溺死,或被俘,损失巨大。丢弃的戈甲,堆积如丘陵。

辽军战后打扫战场,耶律休哥收集宋军尸体“以为京观”。

辽朝上下大喜,进封耶律休哥为宋国王。

宋太宗闻军败,愤恨不已,深责众将。曹彬、米信等人回朝后,皆被贬官。

由于东路主力大败,宋太宗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再难实现。

辽朝方面开始反扑。耶律斜轸统十万大军赶至安定西,与宋朝雄州知州贺令图相遇,双方大战,宋军又败,被杀一万多人。辽军乘胜攻陷蔚州、寰州等地。

深知西路军已经获胜无望,宋太宗下诏指示潘美,让他与杨业一起引兵护送云、朔、寰、应四州百姓内迁。

得知辽军已攻陷寰州,杨业建议应避辽军锋锐,分兵应州以诱辽军主力,然后以千名强弩手扼守石竭谷口,以保全数州军民安全。

潘美沉吟,但时为监军的蔚州刺史王侁大表异议,讥讽杨业:“领数万精兵,而怯懦如此!”他认为宋军应急趋雁门北川,鼓行而进,奔战马邑。潘美不表态,宋将多人附和。

杨业百战边将,深悉敌情,力争道:“这样做绝对不行,一定会打败仗!”

王侁冷笑:“您一直号称‘杨无敌’,现在敌军在前,却逗留不进,莫非杨公有什么异志?”

杨业性直气刚,闻言瞋目大怒:“我杨业非畏死之人,只是现在非进攻时机,白白杀伤士卒,肯定不见成功。既然诸君怕我不死,我先带兵杀敌表个态!”于是,杨业率兵从大石路直趋朔州。

临行,杨业向主帅潘美泣诉:“此行肯定不利。我杨业本太原降将,主上施恩不杀,待以上将,我一直想立大功报恩。现诸君责我避敌怯懦,我杨业一定战死沙场以自明!”

然后,杨业伸手,指着陈家谷口说:“希望诸君能在谷口两边埋伏下强弩手,等我率兵转战至此,诸位以强弩射敌,突出夹击敌人,否则的话,我所率兵士肯定会被杀尽。”

潘美觉得杨业说得很有道理,立即指挥诸将在谷口设伏。

耶律斜轸接到情报,得知杨业率宋军前来搏战,忙派副将在路边埋伏精兵,他本人拥众近前,假装要与杨业接战。

两军甫交,耶律斜轸即假装不支,掉转马头就跑。

此时,一心想杀敌求死的杨业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明知辽军是圈套,硬着头皮往上冲。

果然,辽军伏兵四起,宋军被围截在当地陷于苦战。耶律斜轸掉转马头,麾兵又杀个回马枪。

宋军大败,退至狼牙村。

陈家谷口方面,宋将王侁干等了几个时辰也得不到杨业的军讯,派人登高远望,看不见任何辽军足迹。他认定辽兵败走,就想争功,引兵离开谷口。

潘美见王侁军没打招呼就走,无奈之余,也领军沿灰河往西南行进。不久,听闻杨业军败,潘美为了保存实力,马上挥兵后撤。

至此,陈家谷口已无宋军一兵一卒把守,更甭提什么弩手埋伏了。

杨业一路力战,自中午杀到傍晚,最终撤退到陈家谷口。看见谷口两边根本没有人影,杨业拊膺大恸。

当时,他见手下还剩士卒百余人,便说:“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不要与我一起死!”但军士们皆为杨业忠义所激,无一人逃走,誓与俱死。

杨业儿子杨延玉与岳州刺史王贵俱战斗而死。王贵73岁老将,为辽兵重围,援弓射杀数十人,矢尽,张空拳犹击杀数名辽国壮汉,最终被乱枪捅死。

很快,杨业坐骑因连中枪刀,不能继续奔跑,老英雄只好往密林中匿避,准备乘乱逃出,再伺机杀敌。

不料,紧追不舍的辽将远远望见杨业袍影,张弓一箭,射中杨业。辽兵拥上,生擒了这位英雄。

杨业长叹:“皇上对我恩遇如山,本想捍贼立功,反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使王师败绩,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被俘之后,杨业绝食三日,不屈而死。

杨业对得起宋太宗,宋太宗其实也对得起杨业。平灭北汉后,宋太宗收到不少讲杨业要反叛的“情报”,皆密封后派人转送杨业,以示不疑之心,把杨业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此,不为其死也难。至于潘美,与杨业多年正副关系,似乎没有特别的过节和隔阂,雁门之战二人还配合得当,共立大功。如果说有“坏人”,王侁倒真算一个。其实,王侁是后周功臣王朴(为后周世宗制定“先南后北”战略的那位)的儿子,曾在宋初对南唐的征战中立功不少,还曾率军大破河西三族首领的叛乱,因军功领蔚州刺史。

杨业死讯传至宋廷,宋太宗痛惜不已,削潘美三级,把王侁除名流金州、刘文裕除名流登州。

此时,潘美也已是66岁的老将,转年虽官复原职,仍旧悒悒不乐,数月而卒。

潘美生前没有什么特别对不起杨业的地方,陈家谷口也是王侁先离开而致使缺守,潘美日后被评书艺人丑化成奸邪嫉功的大坏蛋,也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宋史》传中,潘美与曹彬同传,处于列传第十七的位置,不仅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女儿或孙女是皇后,更因为他们武功赫赫。如无平岭表、定江南、征太原、镇北门的大功,潘美万万不能被置于如此重要的位置。

反观杨业,其名仅在列传第三十一,排名差了许多。作为同时代的良将,对于宋朝的功劳,杨业还真的比潘美差许多。但是,经过评书、戏剧的渲染,现在很少有人知道潘美的功绩,只知道“杨家将”的事迹。

杨业有7个儿子,除杨延玉战死外,还有杨延昭(本名杨延朗)、杨延浦、杨延训、杨延瑰、杨延贵、杨延彬。其中,杨延昭最知名,一直在边地抵抗契丹。他在边防20年,契丹人深惧之,号为“杨六郎”。

至于契丹人为什么称杨业长子为杨六郎,殊不可解。如果是叔伯兄弟大排行,也不见宋人如此称呼他,辽人也不像汉人爱以大排行称呼别人。现在有学者认为古代往往以天上的星宿比拟世间有本事的人。辽朝称宋为南朝、南国,所以夸赞杨延昭为南斗。南斗六星在宋朝初期是习惯用语。这样,久而久之,就直呼为六郎了,这种称呼与辽人称杨业为“杨无敌”是同一意义。

此外,《太平御览》卷六引《大象列星图》称北斗六星中的第六星主燕。燕地当时是辽国所在之地,而杨延昭镇守河北正是为了对付辽国,契丹人惧怕他,因而把他比喻为震慑本国的大星。以后杨延朗的“朗”字渐渐演化为“郎”,于是就称他为杨六郎了。但种种说法,都有牵强之嫌。

杨延昭死年57岁。将门出将,其子杨文广曾随狄青南征,后又被委派至泾州、镇州为将。但杨文广30岁左右即病死,英年早逝。至于评书、戏曲中所讲的佘太君、穆桂英和诸位“杨门女将”,史无记载,全属文艺创作。

有一点值得一提,文艺作品中一直与杨家将为敌的萧太后,正是杨业被杀时的辽国实际统治者萧绰(小名燕燕)萧太后。

986年年底,耶律休哥在望都大败宋军数万人。

雄州刺史贺令图是力促宋太宗北伐的首谋之一,此人本性贪功生事,轻而无谋。耶律休哥派人持秘信见贺令图,骗他说“我因功高震主,获罪于上,愿投附宋朝”。如此伎俩,小孩子都骗不过,贺令图偏偏相信,派人赠送耶律休哥贵重礼品。看见此鱼上钩,耶律休哥在军中放言:“愿得见雄州贺使君!”傻不拉叽的贺令图闻言,忙率部下数千精骑,出城“迎降”。辽军大营洞开,贺令图一行通畅无阻,行至主帅帐前,贺令图下马,只见耶律休哥斜踞胡床,指着他大骂:“你一直称善于经营边事,今天竟能亲来送死!”于是,尽遣猛士上前,杀尽贺令图左右随骑,把这位贺知州当成“战利品”押回辽国。

自岐沟关大战后,宋军从进攻转为防守。辽军后来又不断兴兵,或大或小,侵扰宋境。

端拱元年,辽圣宗亲征,连下数城,幸亏宋将李继隆等人在唐河附近击败了辽军,遏制了辽军的攻势。端拱二年七月,宋将尹继伦率千余骑奇袭耶律休哥数万辽军。当时,耶律休哥正在吃早餐,慌忙弃箸而逃,手臂被宋兵砍了一大刀,几乎断掉整条胳膊。此次大败,辽军死伤惨重,自此数年没再大举南下。由于宋将尹继伦是个黑脸膛汉子,辽兵相诫道“当避黑面大王”。

至道元年,辽军进攻麟州,未得手,损兵折将。

宋太宗末年,西夏扰边,四川李顺乱起,所以宋朝无暇再与辽朝发生大规模战事,就派使臣向辽朝表示要恢复从前的“友好关系”,辽朝不报。

997年,宋太宗病死,死因正是在高梁河战役中受的箭伤复发,引发内脏感染。

导致宋太宗伐辽失败的原因,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幽蓟之地,确实应该收取,何者?燕地不收,河北不固;河北不固,河南可危。山河险关终陷于敌国,攻取无成,只能怪宋太宗时运太差。此外,由于宋朝君王对武将极其猜忌,大将们胜则自危,避功避权,畏首畏尾。如此将帅,在关键时刻想得过多,不可能集中全力去拼杀。

另外一个原因,在于宋太祖“先南后北,先易后难”方针的弊端——宋军与南兵交战,得胜太过容易,其志骄,其情逸,忽然与北方辽朝魁梧的马上骑兵相遇,乍败乍胜,很容易气沮意沉,丧失必胜之气。

打仗就是靠“气”。“气者,非可教而使振者也”,无畏无惧的“方新”之气,才是取胜关键。这种精气神,对于宋军将士来讲,尤其缺乏。

宋军战败后,对宋朝最大的打击还是心理上的,即举国上下患了一种“恐辽症”。本来能打赢的仗,在关键时刻也会因心理懦弱而莫名其妙地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