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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尚淫丽 寄情文酒(一)

书名:梅毅说中国史——两晋南北朝:迷乱狂欢三百年作者名:梅毅本章字数:4053更新时间:2024-05-25 16:10:22

后主陈叔宝

陈宣帝崩殂,其太子陈叔宝继位,这就是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陈后主。

陈后主名叔宝,字之秀,小名黄奴,是陈宣帝嫡长子。

言及陈后主,一般人会马上就想到荒淫酒色亡国、张丽华、《玉树后庭花》什么的,再有联想起魏徵的评论:“后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既属邦国殄瘁,不知稼穑艰难。”

其实,陈后主自小也是命运多舛。两岁时,江陵城陷,他与其父其母一同被西魏掳走。而后,陈文帝继位,西魏也是先放还陈顼,仍留陈叔宝与其弟陈叔陵母子四人为人质(陈叔陵与陈叔宝异母)。直到陈叔宝十岁左右,才得返回建康。

少经战乱,生死别离,在陈叔宝幼小的心灵里面应该种下艰难苦恨的种子才是。

但不知为何,童年的苦难似乎在陈后主大脑中全无记忆,此人生来就是个多情种子、天才诗人。

他继位时,年已三十,绝对是“长君”了。

陈宣帝刚刚咽气,陈叔宝泪眼未干,就差点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始兴王陈叔陵一刀砍死。

陈宣帝病重弥留,陈叔宝、陈叔陵以及另外一个兄弟陈叔坚三个“难兄难弟”入宫侍疾。

陈叔陵早就怀有异志,让典药的官吏把切药刀磨快些。药刀再快,也不好使,陈叔陵试了几次,都不顺手。

宣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消息传来,陈叔陵就吩咐从人到外面取剑。他手下人不知道他的意思,拿出上朝装饰用的木剑给他,惹得这位始兴王跺脚大骂。

陈叔宝另外一位弟弟长沙王陈叔坚起疑,便一直暗中监视这位二哥。

宣帝尸体小殓之时,陈叔陵拿出切药刀,忽然猛砍跪地痛哭的陈叔宝脖子。刀钝,伤口不深,却也使得这位储君当时就闷绝于地。

陈叔宝生母柳皇后跑过来,陈叔陵又剁了这位母后数刀。

太子乳母吴氏在场,赶忙从后面抓住陈叔陵胳膊。陈叔宝及时醒转,才得以起身往外跑。

陈叔陵揪住大哥的衣服拉扯,死命挣扎,陈叔宝挣脱得免。

追赶之间,长沙王陈叔坚冲入殿内,扼住这位凶狂二哥的脖子,夺去其手中药刀,用衣带把他绑在殿柱上。

陈叔坚急忙找到太子大哥,要听他吩咐如何处理二哥陈叔陵。

岂料,被绑的陈叔陵多力,奋袖得脱,跑出云龙门。

这位狂王驰还东府,赦免狱囚充当战士,大散金帛、披甲提刀,遍召在建康的诸王将帅,与他一起进攻皇宫。但王公大臣没有一人听召,只有新安王陈伯固单马来赴。这位新安王是陈文帝之子,貌陋心险,善嘲谑,与后主兄弟关系都不错。由于同有射野鸡的嗜好,陈伯固与陈叔陵的关系越来越好,所以一起谋反。

当初,陈宣帝太建元年,时年仅十六岁的陈叔陵就被封为都督江、郢、晋三州诸军事,独当一面。此人少年老成,生性严刻,横暴非常。太建三年,他被父皇超迁为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平南将军。

在任上,他为所欲为,对当地的少数民族时不时就以征伐为名大肆抢掠,征求役使,无所不至。陈叔陵对部下凌虐备至,阿谀奉承者,升官发财;刚直憨厚者,逼辱至死。

由于陈宣帝的宠爱,太建九年,他得授扬州刺史,都督扬、徐、东扬、南豫四州诸军事。太建十年,征入建康,于东府治事,几乎就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了。

太子陈叔宝虽为储君,但皇帝活着的时候,完全是个摆设,手中无军无地无实际统治权。

陈叔陵无论是在外任还是在京城的东府,都爱在白天睡觉,夜间玩乐。他烧烛达晓,呼召宾客,欢笑戏谑,无所不为。但他本性不爱饮酒,只是在府内大摆猪肉,昼夜食啖不休。

每逢上朝,陈叔陵还爱演戏,常在车中马上执卷读书,高声长诵,洋洋自得,做出一副手不释卷、翩翩大儒的样子。

他一回到自己府中,就马上换身儿衣服,为沐猴百戏,什么杂技都要亲自参与。

此外,陈叔陵平生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喜做盗墓贼。建康周围古墓众多,他常率一二百人纵马赏观。只要看见墓志铭上的墓主是知名人物,一定会驻马停留,下令左右挖掘,盗取石志古器,把“文物”据为己有。

这倒也罢,这位王爷还爱抚玩已死名人的“骸骨肘胫”,赏观把玩之余,还要带回家藏于库中。

游玩途中,只要看到微有色貌的民女,他就立即逼淫。不仅如此,其左右从官妻女也时常要替父亲、丈夫到陈叔陵处“值班”,供其淫乐。

种种丑事,陈宣帝一直有所耳闻,但他很喜欢这个儿子,从不加罪,只是责让而已。

陈宣帝太建十一年(579年),陈叔陵生母彭氏去世。东晋以来,王公贵族死后多葬于建康附近的梅岭(今南京城南),犹如洛阳附近的北邙一带。于是,陈叔陵也要把生母葬在这块“风水宝地”上。

找来找去,他发现东晋太傅谢安的墓地位置不错,就让人把谢太傅的大墓砸毁,从中抬出仍未完全腐烂的巨大棺柩,就近找个地方,把鼎鼎大名的谢安朽骨扔弃了事。然后,他重新构筑墓室,把彭氏尸身葬于其中。

遥想东晋末年,桓玄入建康,曾想占谢安旧宅为其“指挥部”。当时谢安的孙子美男子谢混力争抗诉。桓玄乃贵族子弟,虽已经是朝权在握,马上要当“皇帝”了,对王谢大族心中仍存尊敬,最后让一大步,谢家大宅平安无事。

时至陈朝,陈叔陵问也不问,就把这么一个“江左伟人”的尸体刨出来丢弃。当时,谢安的九世孙谢贞刚从北周回到建康不久,还有个“招远将军”的军号,却不敢反对,任凭赫赫先祖的大墓被人捣毁,谢安的骸骨也散落四处。

这一事件,也暗透出这样一个消息:高门士族,连同南朝的命数一起,已经是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了。

谢贞这位谢家直系传人文采不俗,后来深为陈后主欣赏,但此人传世的诗歌只有一句,诗题为“春日闲居”,全诗散佚,唯留的一句是:风定花犹落!

说回陈叔陵。为其母亲居丧之日,他假装哀毁过度,呈献朝廷一部《涅槃经》,自称是刺自己身上的鲜血写成,其实是让手下人用狗血写出的。

在母亲丧礼上,陈叔陵一脸哀痛,回到内室他就大吃大喝,嬉笑欢歌,是个典型的“双面人”、伪君子。

仔细分析,陈叔陵此人,用大药刀砍他哥哥陈叔宝时,并非是青春期叛逆,他已经二十九岁了。此人又非精神病,在外镇和东府,管理属下还非常有手腕。他与太子哥哥没有深仇大恨,两个人小时候还一起被西魏人拘押,同为人质——这么一个成年人,父皇刚死,就胆大包天地要当众谋杀他的太子哥哥,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

估计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陈宣帝对他娇纵过度,让他总觉得自己是父皇的心肝肉,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皇帝继承人。

陈叔陵又释囚又招兵,凑了半天仅有千余兵马。但是,当时建康城内也没多少军马,众军都外出缘江防守,京城空虚。

长沙王陈叔坚还算镇定,他请示柳皇后,派太子舍人司马申出宫,以太子名义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入宫受敕。

萧摩诃当时虽然手下仅有数百兵马,但此人是百战名将,职业军人出身。听闻嗣皇有令,他马上披挂上马,直奔东府杀来,并于城西门屯置重兵。

听说萧大将军带兵来,陈叔陵心慌,忙派人把自己的全部仪仗鼓吹送过去,并许诺,自己为帝后,马上升任萧摩诃为“宰臣”。

萧摩诃智勇双全,回报说:“王爷您派心腹人自来,我才敢相信。”

陈叔陵大喜,忙派其两个心腹谋臣戴温、谭骐驎快马加鞭赶至萧大将军处。

二人才下马,兵士立即上前捆住,押至阁道处,咔嚓两刀,斩首示众。

听说自己“左右手”已经被杀,陈叔陵知道大事不妙,便飞奔入内宅,把他的王妃张氏和平时最受宠的六个美人叫到井边。他也不多说,亲自动手,把她们头朝下扔入井中淹死。

然后,他纵身上马,率左右亲兵数百人,想驰奔城外新林,那里有他的嫡系部属。如果能跑到新林,陈叔陵就可以乘舟船入水路,逃奔至北边的隋朝。

一行人跑到白杨路,萧摩诃手下的军士已经在那里候着,齐声叫喊,手舞白刃。

双方刚交手,陈叔陵手下就被砍死不少。

跟随陈叔陵的新安王陈伯固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就往路边小巷子里面跑。陈叔陵见此也生气,拔刀就追。堂叔陈伯固没办法,只得被迫返回陈叔陵身边。

也就打斗了十来分钟,陈叔陵手下兵士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几十人也都弃甲扔刀,举手表示投降。

惶急之间,陈叔陵瞠目驻马,不知所之。

萧摩诃手下一个名叫陈智深的骑兵队长挺枪迎刺,一下子就把这位王爷挑于马下。本来跟随陈叔陵造反的小太监王飞禽,抽刀就剁,猛砍尸体十数下。另一个名叫陈仲华的骑兵队长纵马近前,一刀斩下陈叔陵首级,驰送宫城。

新安王陈伯固不必细表,当场也被乱兵白刃齐下,砍成数段。

于是,尚书八座议陈叔陵、陈伯固罪状,依据南朝宋国元凶刘劭弑父的故事,把陈叔陵宫室毁为猪圈,遍诛其诸子,并挖毁其生母彭氏之墓。陈伯固还算好些,其妻子儿女只被废为庶人,免死不杀。

而立功的两个骑兵队长陈智深、陈仲华,分别被封为内史和太守。小太监王飞禽也得授伏波将军,转祸得福。

长沙王陈叔坚功劳最大,陈叔陵的职务几乎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他的头上: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没过几天,加迁司空。

由于当时陈后主脖子上的伤很重,不能视事,朝政大事,全由陈叔坚一个人说了算,于是他势倾朝野。长沙王陈叔坚更加放肆骄纵,陈叔宝逐渐疏远他,对他深生疑忌。

陈叔宝当太子时的东宫旧臣以及孔范、管斌、施文庆等人,对陈叔坚又妒忌又愤恨,日夜在陈后主面前说陈叔坚的坏话,匿名信告状信不停地往陈后主案子上送。

后主至德元年(583年),下诏命陈叔坚出任江州刺史。还未出镇,可能就有人劝后主不要纵虎外出,又有诏复封陈叔坚为司空,但尽去其手中兵马以及人事任用的实权。

陈叔坚心怀怨望。他怏怏之余,使用旁门左道,让匠人制作木偶,真人大小,衣以道士之服,内设精密机关,白天黑夜连轴转,起立跪拜,昼夜祝祷,诅咒陈后主早死。显然,陈朝时期,中国的科技已经非常进步了。可惜,这些绝活儿没有用于生产和军事方面,把好心思都浪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上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年冬,有人上书告发长沙王诅咒之事。

陈后主大怒,派人把长沙王府搜查一遍,人证物证齐全,案验并实,就把陈叔坚囚于宫内反省,准备赐死。

当夜,陈后主命近侍太监宣读赦令,历数长沙王罪行。

陈叔坚跪地伏罪,大哭,连称该死。不过,这位王爷也有心计,服罪之余,泣诉道:“臣之无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臣现犯王宪,罪当万死。臣死之日,必见(陈)叔陵,愿宣明诏,责其于九泉之下。”

这位长沙王意思很明白,表示他自己犯法,原本不是想篡位什么的,只想媚主求宠。既然要被大哥弄死,也死个明白,带口信给地下的罪人陈叔陵,再申斥他昔日悖逆之罪。

这一出“表功”真管事,陈后主感念这位四弟的前功,赦免其罪,以王爷身份免官还家。不久,他重新获起用,封为侍中、镇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