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看着你幸福（1）

“对了，L在干吗？”

喝酒的时候，一桌的人嘈杂不堪，我碰了碰Z的手肘，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Z俯下身子，耳朵尽量靠近我嘴巴，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起L，多少年没提起的名字了，三年还是五年，可能有七八年了吧。要不是微信突然闪退，要重新登录，我在输入密码时，竟然发现里面还包含着L的名字，也不会问这个问题。

“我说，L在干吗？”

Z哦了一声，然后抿了一口酒，说：“恋爱吧，好像之前和男朋友分手了。不过你也知道，恋爱嘛，就是这样，分分合合，没个定数。”

“也是。”

我看着Z，又和他干了一杯。多年前的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从Z的口中来打听L的消息，而且好像全世界，只有Z还知道她的消息。

我是在八岁那年认识L的，算来真的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升入二年级的时候，L突然从别的地方转到我们班上。对，和大部分故事的桥段差不多，L是转校生。但是我们并不是同桌，也不是前后排，没有好学生带后进生的故事，只是单单的转学。L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班上，坐在一个大胖子旁边。我那时候和L的座位相距很远，何况对于一个刚刚转校而来的学生，压根儿没有想过有任何交集。

我和Z讨论起L来，总是会说，那个时候啊，L就是扎着一个马尾，白白净净的，一点儿也不像乡下来的姑娘。然后彼此笑起来。

后来，她同桌那个大胖子总是不做作业被老师拧起来打，L就被安排帮助他学习。对，那时候和L有故事的是大胖子，和我与Z都没有关系。每次老师一骂大胖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要转向他们那个座位，就是那个时候，Z和我说：“L看起来还挺漂亮的。”我朝Z笑道：“是吗？我觉得一般吧。”

没多久，大胖子就转校了，L被分配跟另一个差生坐在一起，具体是谁，我已经忘记了。而我和L一样，都是班上名列前茅的好学生，甚至很多时候我比L成绩还要好，在语文老师眼中，我是一个特别会写东西的小伙儿，她经常把我的文章拿出来当范文念，唯独有一次，老师念了L的一篇文章，大大地表扬了她的进步。而那一次，我居然感到了威胁。现在想想，那时候我把自己在老师心中的地位看得太重了，于是发奋在家看完了四大名著，一个假期回来，再也没有人写作赶得上我了。

那些年我和Z格外调皮，经常放学混在一起扇纸画，不回家。有几次L撞见了我们，还以老师的口吻叫我们不要逗留。没多久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一度认为是L告的密，那时候我就和Z说：“L真是蛇蝎心肠。”Z点点头，其实他当年都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和L就此结下了梁子。

在我们上小学那个年代，放学之后除了游戏机室最喜欢去的就是漫画屋，我和Z常常在那里租漫画，从《龙珠》到《灌篮高手》，从《鬼神童子》到《幽游白书》，我们一边讨论里面的剧情一边学着里面的人打闹。那时候我的抽屉里堆满了漫画。

有一天L走过来，说：“你那本《幽游白书》能不能借我？”我看了她一眼，嘻嘻笑，说：“不好意思，我还没看完。”L说：“其实我假期已经看完了，就是看见你在看，想再看一遍。”我只是哦了一声，也没有想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她却说：“如果你想看富坚义博别的漫画，我可以借你。”

你能想象小孩子讲和的缘由吗？就因为那么一丁点儿的好处，就立马收起了自己的立场，上一秒还说不要理你呢，下一秒就可以和对方打得火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L有了共同话题，听起来总有些神奇。

而接下来的那件事，更是让我对L另眼相看了。

没多久L做了班长，我做了副班长，两个人好像聊得更开了，也经常一起出入老师的办公室。

一天中午，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把我抽屉翻了个遍，从里面掏出几本漫画，不巧的是，其中有两本封面有些暴露，好事者就举起来在班上吆喝，说我看黄色漫画，要交到老师办公室。当时我就慌了，和那个人扭打起来，书被撕破了。那个人说：“我就是要告诉老师！看看你们这些好学生在做什么。”这时候L突然站出来说：“你懂什么黄色漫画？你翻别人抽屉就是偷盗行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要告诉老师他看黄色漫画，我就告诉老师你偷东西！”这时候，那家伙一下蔫了，说不上一句话来。L帮我把书捡起来，趁下课时间用胶带帮我粘好，然后安慰我说：“别理那个家伙，漫画里面有些图就是这样，只是他们不懂而已。放心吧，他们不敢告诉老师的。”我接过书，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封面，想着还书的时候肯定要赔钱了。

其实赔钱是小事，那时候我是真怕，虽然调皮，但我依旧觉得“看黄色漫画”是很重的“罪行”。要不是L当时站出来，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从那时候开始，我和L的关系越来越好，有时候和Z在一起也把L叫上。三个人经常去河边玩，好多个下午，总是我们三个坐在河边看货船，听鸣号。可没过多久，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在河里淹死了，于是全校号令，不准私自去河边玩，要是被发现，就要严肃处分。而我们三个却依旧偷偷跑到河边去，春天放风筝，夏天捉河虾，L喜欢和我们讨论漫画里的剧情，有时候要争论好久。悠悠的小学时光看着就要走到尽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直到有一天，老师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你是不是和L在谈恋爱呀？”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他其实很难去判断什么叫谈恋爱，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于另一个人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时候我只是摇头，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惶恐。老师叹了一口气，说：“六年级的学生是最麻烦的。班上有人告诉我，你和L每周都会出去玩，有时候还去河边对不对？”我低头不说话，老师直直地盯着我说：“你最好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马上就上初中了。你们可是好学生啊，要带头做榜样的！”

那天回到教室，我坐在后面看着L的马尾辫，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得那么笔直，而我就这样呆呆地望了她一节课。我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甚至我也不清楚那种无话不谈是不是喜欢。

很久以后我问过Z这个问题，喜欢一个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是看见她就高兴，还是看不见她就伤心？Z没回答，又矛盾地说：“喜欢一个人，既可能高兴也可能伤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你还想变成跟她一样的人。”

那个空荡荡的下午，我破天荒地没有和L讲一句话。我坐在座位上安静得像个刚刚入学的新生，看着窗外随风飘荡的树叶，想着离小学毕业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上初中的那年，我和L没有同班，L和Z倒是分在了一个班。因为长时间不相处，即使在走廊遇到，我也只是和她打打招呼。有时候她到教室后门来找我，借给我她新买的漫画，有时候我借我给她买的小说，我们的交流成了彼此借书，有时候下课只是顺道聊两句。她喜欢拍着我肩膀说：“喂，你最近精神好差，不会是生病了吧？”我也只是简单地笑笑，也是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L很好看，和我当初看到的她不一样了。

下课的时候我经常从他们教室走过，看见Z和L在开玩笑。他们看见我，会朝我叫一声，让我进他们教室玩。但是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我只是笑着回应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