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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碎琴故事

第十三节 碎琴故事

书名:陈子昂传作者名:李宝山本章字数:2246更新时间:2024-05-30 14:25:41

陈子昂到达长安后,据说住在了宣阳坊。陈子昂具体住在宣阳坊的什么位置,史料没有明确记载,但我们可以看看所谓的宣阳坊在整个长安城中处于什么位置。

长安城由隋朝大臣、鲜卑族营造巨匠宇文恺规划设计,后经唐人不断修建扩充而成。其整体布局,如白居易所说:“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方方正正的长安城,北面正中是属于皇家的宫城,包括皇帝的太极宫、太子的东宫、宫女的掖庭宫以及处理宫廷内部事务的内侍省。宫城南面是皇城,主要是中央衙署,比如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宫城、皇城都是东西对称的矩形构造。以宫城南门承天门、皇城南门朱雀门、长安南门明德门为中轴线——这条中轴线即朱雀大街或天街,长安城表现出东西对称的格局。天街两侧各有五条南北走向的道路,与十四条东西走向的道路纵横交错,将宫城、皇城以外的区域分隔成了一百一十一个格子。东西两侧分别有一个格子是商业区,即国内贸易中心东市和国际贸易中心西市。东市、西市以外的那些方格子,则是居民区,叫作坊。

陈子昂所住的宣阳坊,就在东市的西边。

陈子昂在家乡是个“驰侠使气”的富家子弟,大概也是远近闻名的。但长安不同于梓州,就如后来白居易那个著名典故所谓“长安居大不易”,陈子昂在长安居住了一段时间后,依旧处于不为人知的状态。一日,陈子昂到东市闲逛,恰好遇上有人在卖胡琴,叫价百万,围观的豪门贵族很多,但无人出价购买。陈子昂见此情形,觉得这是一个推销自己的绝佳机会,遂走上前去,高声说道:“我愿意出一千缗的价格买下它!”陈子昂的这一句回应,吸引了围观众人的惊异目光,大家或小声嘀咕,或对着眼前这个陌生青年质问:“这么贵的胡琴,你买来干什么?”陈子昂向众人解释说:“我很擅长弹奏胡琴。”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中便有人问道:“那你可以给我们演奏一下吗?”陈子昂听后,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高声说道:“我就住在附近宣阳坊的那个位置。”陈子昂一边回答,一边用手为众人指示自己的住所。“明天我会准备好酒席,恭候各位的到来。如果各位能邀上亲朋好友光临寒舍,我竭诚欢迎,到时候再为大家演奏。”

次日,陈子昂居所聚集了闻讯而来的数百人,其中不乏德高望重之辈。酒席上的觥筹交错结束后,陈子昂拿起胡琴,上前向众人说道:“我是陈子昂,自蜀地来京,带了文章百轴,本欲以文章见知于当世,多日来却未见伯乐,依旧是这长安城中的无名之辈。这胡琴弹得再好,到底也只是贱工的手艺罢了,我怎么会留心于这种东西呢!”说完之后,陈子昂举起胡琴,重重地砸在地上,紧接着向众人赠阅自己的文章。陈子昂由此“一日之内,声华溢都”。

这个故事见于唐人所写《独异志》。《独异志》书已佚,我们今天能见到宋代《太平广记》卷一七九、《唐诗纪事》卷八等的引用。这也是陈子昂生平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个故事。

可惜,这个故事不太可靠。《独异志》的成书时间比陈子昂生活的时代晚了一百余年,故事的信息来源十分可疑,这是其一;《太平广记》的版本在故事开篇说陈子昂“十年居京师,不为人知”,结尾又说“时武攸宜为建安王,辟为记室,后拜拾遗”,与陈子昂的生平事迹不合,更像是一种为了反衬出陈子昂此事效果之大的文学修辞技巧,这是其二。所以,态度严谨的陈子昂研究者往往认为这个故事是“稗官家言,未足为据”,“杜撰的可能性大”。

故事虽然极大可能出于杜撰,但千百年来此故事的广泛传播,也说明人们是愿意相信这个故事的。换句话说,这个故事未必具有“历史真实”的品格,却符合“文学真实”的标准,满足了人们对陈子昂人物形象的心理期待。这是因为这个故事确实与下列事实相合:第一,陈子昂父亲陈元敬在赈济灾民时“一朝散万钟而不求报”,既说明陈家的富裕,也说明陈家有豪爽的家风;第二,文献中也确实记载了陈子昂“轻财好施”;第三,陈子昂后来遭受县令段简诬陷,家人曾向段简贿赂二十万缗;第四,陈子昂在后世确实以文学著名,诗文水平颇高,故可以说其因为“有文百轴”而“一日之内,声华溢都”;第五,东市旁临兴庆宫以及达官贵戚的豪宅,其所面对的顾客大都是达官贵戚,文献记载东市有二百二十行,其中有许多是卖奢侈品的店铺,“四方珍奇,皆所积集”。这五个因素加在一起,为人们杜撰出一个具有可信度的“碎胡琴”故事,提供了比较充分的基础。所以,也有学者对此的态度是一面指出“故事不一定可靠”,一面又说“此事亦并非全无可能”。对唐代文学研究颇深的复旦大学陈尚君教授也说:“今人或有质疑,我则愿意相信真有其事,符合陈家父子豪富的性格。”

更何况,陈子昂的至交好友卢藏用,也是一个善于营销自己的人。卢藏用早年中了进士后没有做官,而是隐居长安城南的终南山学神仙之术。是时唐高宗、武则天常常一段时间在长安,一段时间在洛阳,部分权贵自然是随驾往还,而卢藏用也跟着在长安附近的终南山、洛阳附近的嵩山两地隐居,被时人讥为“随驾隐士”。很明显,卢藏用的隐居并非出于真心,而只是为了借此抬高自己的声誉,以期引起当政者的注意。所以,当卢藏用为真正的隐士司马承祯推荐终南山“大有佳处”时,司马承祯点破其中奥秘说:“乃仕宦捷径耳。”后世所谓“终南捷径”,就典出于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卢藏用有巧妙的营销手段,陈子昂自然也可以有,杜撰一个碎琴的故事,也算是合情合理。更何况,从现存的其他较为可信的陈子昂传记史料以及其文集中,我们发现陈子昂初入长安之时,确实在努力地扩大自己的声名。但他的方式不是“碎琴”,而是“游太学,历抵群公”,并且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都邑靡然属目矣。由是为远近所称,籍甚。”具体情况如何,待下一节再详加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