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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之门

书名:现代的历程:机器改变世界(全四册)作者名:杜君立本章字数:3053更新时间:2024-05-29 15:02:55

电影《心灵奇旅》结尾有一段话:

我听过关于一条鱼的故事。

它游到一条老鱼旁边说:“我要找到他们称之为海洋的东西。”

“海洋?”老鱼问,“你现在就在海洋里啊。”

“这儿?”小鱼说,“这儿是水,我想要的是海洋。”

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很难把自己生活的时代想象成历史,就像那条小鱼无法把水想象成大海。但事实上,现代也是历史的一部分。我们都在敲历史这扇门,门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是从里面敲门。

“法兰西的良心”雨果曾经说,未来将属于两种人:思想的人和劳动的人。实际上,这两种人是一种人,因为思想也是劳动。

对功利的经济社会来说,现实只要一种人,只要你劳动而不要你思想。对现代国家来说,军人和警察贡献了身体,专家和官僚贡献了头脑,而知识分子贡献的则是良心。在某种意义上,知识分子不仅是一种政治概念,更是一种文化概念。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无论回顾历史,还是眺望未来,有人悲观,有人乐观,有人见树木,有人见森林。历史学家因为关注过去而陷入悲观,经济学家因为关注未来而更加乐观,而现代人却往往只关注当下,机械地生存着。

机器对人类社会的深度介入,一方面将人类从吃力辛苦的劳作中解放出来,另一方面也因其“创造性破坏”而导致人们的生活支离破碎,尤其是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每个人都充满未知与焦虑。只需一把铁斧,就能让一个石器部落瓦解,再看看手机的影响,可以想见一种新机器对人类社会的颠覆作用。

如果从文明语境审视当下社会,每一座城市都是一部日夜轰鸣的钢筋水泥机器,人类就像是误入歧途、爬行在这部机器缝隙里的蚂蚁。有人担忧,在一个物质丰裕的时代,人类社会正陷入前所未有的道德贫困。

我们的身体疲惫不堪,我们的内心焦虑不安。对生命意义的最后追问,已经成为每一个正常的现代人无法回避的一个重大命题,因为它关乎我们的精神世界与身边这个物质世界是否匹配。

庄子说: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曲士不可以语道。人或者受制于时间上的局限,或者受制于空间上的局限,或者受制于认知上的局限。不得不承认,只有读书和思考,才可以打破一切局限,让人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世界观。

进入机器时代,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政府,这是古人——无论是恺撒还是秦始皇,无论是苏格拉底、柏拉图或者老子、孔子,乃至商鞅、韩非或马基雅维利——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很大程度上,国家和政府并不具备人格属性,倒是越来越遵循机器理性,更重要的是,国家机器巨大无比。

霍布斯将国家比作巨兽,在巨兽面前,作为个体的人不仅是渺小的,而且是微不足道的。作为一种人造物,巨兽没有生命,却又永生不死,因此它注定了面对个体的人时存在优越感和凌驾感。

很多年前,为了抗拒机器的统治,梭罗隐居在瓦尔登湖边的小木屋里,每天读书写作。他这样写道:“我们必须学会再次醒来,并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是靠机器的帮助,而是靠对黎明的无限期望。”

在机器统治时代,可以说,文学与艺术成为硕果仅存的手工时代遗产。虽然作家与艺术家也越来越借助于机器,但手工色彩仍然是它的主体,以此矜持地保留着作品与产品之间的严肃分野。

马克思认为,弥尔顿创作《失乐园》就像桑蚕吐丝一样,是天性使然。强者征服时代,智者超越时代。人的生命从时间维度看是有限的,写作是不多的几种可以超越这种局限的方式之一,这也是写作的魅力所在。

汤因比在研究了世界22种文明的繁荣与衰落后,总结了一条规律:衡量一种文明的发展,要看它是否能够将精力和注意力从物质方面转到精神、审美、文化和艺术方面,以及这种转变能力的高低。

在壁画《创世纪》中,上帝从天而降,与亚当手指相对,将灵魂赐予人类。手艺是手与脑的结合。机器的介入,不仅离间了手与脑之间的关系,更弱化了手脑本身。现代人的手越来越笨拙,而大脑越发失去思考能力。

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工作是天经地义的,既不要借口,更不需要理由。人们一直工作,就跟母鸡一直下蛋一样,生命不息,工作不止。为了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套上挽具。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阿伦特认为,思想与写作仍然属于劳动,而不是工作。劳动与工作是知识分子与教授之间的差别。用荀子的话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

一位诗人说,作品总是比作者更长久。促使一个人写作的动因,与其说是出于肉体,不如说是出于生命的延续性。艺术不是更好的存在,却是另类的存在,它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是为了激活现实。

艺术不同于技术,至少在写作和思想层面,人类依然对机器持保留态度,体现出人的理性与尊严。在这种人性本能中,我们应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历史钟声。

过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就像黑胶唱机上缓缓旋转的唱片,就像阳台上的绿植新生出一片叶子。当这样的记忆变得模糊,就让我们打开一本旧书,拍去岁月的灰尘,感受一下生活的温度。

读书与写作一样,都是一个存在的过程,或者说,都是前工业时代的传统,无关成功,有关思想。那时候的人们大多生活节奏缓慢,有大量的闲暇和自由,可以拥有自己与自然。

行文至此,本书行将终结。卡夫卡说:生活是由最近的以及最远的两种形态的事物构成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恰好构成一个叙述中的历史背景。

“世界是一座桥,走过去,不要在上面盖房子。”无论明天将如何,有关人类世界和现代社会的时间与空间、文明与文化,都将在这一历史背景下继续。

过去,吾识也;未来,吾虑也;现在,吾思也。历史不是神巫卜卦,无法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历史会告诉你现在的一切是怎么来的。

有句话说得不错,生活总是在改变,不是向坏变化就是向好变化,过程和结果一样重要。

我们不是去发现历史的奥秘,而是去说明它。历史好比行驶在大海上的船,船属于人类,而大海属于自然。关于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版本。一个写作者的工作,就是做他自己。

人生是一张单程票,生命不过是灵魂的容器。写作是孤独的,但通过阅读,就能构成一场超越孤独的对话。

有人担心,在科技巨头和机器的控制下,未来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世界”,它们试图消灭人们的私生活。但只要还有纸,还有书,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总可以与机器分开,回归人类文明的本色。

书是用文字砌成的建筑。书本重构了一个与现实平行但却不交叉的世界。在这个虚构的梦想世界里,你可以是工匠,也可以是国王。帕斯卡尔说,如果一个工匠每晚有12小时梦见自己是国王,那么他的幸福和一位每晚12小时梦见自己成为工匠的国王是一样的。

作者与读者在书中相遇,就如同国王与工匠在梦中邂逅。狄德罗提醒人们,人类是不完美的机器,不要高估生活,不要惧怕死亡。现实生活是庸常的,也许只有阅读可以超越这种庸常。

19世纪最有逻辑的唯美主义者马拉美说,世界上的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是为了在一本书里终结。一本书解决不了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对抗。历史是失败者的慰藉,正如现实是胜利者的乐园,但只要知识阶层仍是公认的世界解释者,他就能声称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科学与艺术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它们之间有一条危险的鸿沟。凡·高为现代人留下了最后的麦田与星空,但在他生前,只卖出了一幅《红色的葡萄园》。

海德格尔说,一切艺术都是诗。诗歌诉说着人类与大地之间的争执。从诗经时代开始,在历经3000年的田园风之后,人类已经进入一个没有童年与乡愁的年代。

仁者咏诗,智者读史。亚里士多德说过,诗比历史更富有哲学意味。然而,工业和机器是拒绝诗歌的,让我们怀念一位农业时代“最后的诗人”,纪念一段被现代终结的历史——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