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的大众（2）

自从人类直立行走以来，抽水马桶、汽车和电脑等现代设备前所未有地将人类变成了一种坐姿动物。对现代人来说，大多数时候完全生活在“轮椅”上。确实，有人曾将带轮子的电脑椅的发明与发明汽车相提并论。

车辆取代步行，再加上体力劳动的消失，导致现代人的活动量大大减少，掉入了“肥胖陷阱”。糖尿病作为“进步的代价”也越来越普遍。与此同时，随着医疗技术的提高，人的寿命普遍延长。根据联合国人口与发展委员会发布的《世界人口趋势报告》，到2050年，除非洲外，世界各大洲60岁以上的老年人要比15岁以下的孩子还多，但大部分人都不得不带病生存，谈不上什么生活质量。

在人口老龄化的大背景下，许多国家开始进行退休制度改革，将退休年龄延后至65岁甚至70岁。

“人类自从出现以来，第一次遇见一个真实且永恒的问题，即当从紧迫的经济束缚中解放出来，应该如何利用它的自由？科学和复利的力量为人们赢得的闲暇，使得人们过上了睿智、愉快和满意的生活。” 凯恩斯乐观地预言，2030年的人类极其富足，人们再也无须为生计而工作。现在来看，凯恩斯的预言只对了一半——富裕是实现了，但为了生计还要去工作，而工作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

加尔布雷斯最早提出“富裕社会”的概念。他认为，当奢侈品变成必需品时，富裕就从少数人走向多数人，贫穷即使没有绝迹，也已不多见。

对于今天很多人来说，贫穷不是生存出现问题，而是支付能力不够。所谓穷，就是无法以足够高的价格卖掉自己的时间，再来购买自己所需要的服务；所谓富，就是不光能够买到自己必需的服务，还能买到自己想要的服务。自由市场经济赋予了雇主决定工时和工作条件的权力，同时激起了我们内心竞争性的、追求身份和地位的消费倾向。

随着财产的虚拟化，人们对财产的欲求越来越没有止境，一切都变成一场数字游戏，这跟10万年前人类成群地猎杀长毛象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每个人都想成为“成功人士”。

以前的人从小就要学会劳动，现在的孩子很小就已经学会了消费。所谓“童年的商品化”，就是指现代儿童已经成为最纯粹的消费者。

在一个由生产体系和需求体系构成的消费社会中，一切都已经被符号化了，生存竞争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转变为一场维护体面的斗争。

如果说人类的历史是财富的历史，那么传统历史唯一的主题就是财富分配；工业革命对历史的颠覆意义在于，财富创造取代了财富分配；今天的财富蛋糕已经被做得很大，创造财富比掠夺财富更有效、更持久，也更文明。

在古代社会中，劳动者都没有太大自由，甚至是奴隶，劳动积累非常有限；在现代社会中，人们都是契约下的自由劳动者，积极性和创造力得到最大激发，社会财富因而出现大幅度积累。

某种意义上，金钱带来的是更多选择和自由，而不是更多物质和享受。换句话说，财富积累并不是社会发展的最终目标，而只是实现美好生活的一个手段。

人们不会因为更多机器和体验而快乐，让人们真正感到快乐的，是能控制自己的时间和工作。有机会享受真正的休闲，远离暴力、贫困和腐败导致的不确定性，追求个人自由，而这一切都是随着财富的增长而发生的。

一位作家说：“如果你想幸福，仅有钱是不够的，你需要活在某种文明之中。”在两本反乌托邦小说中，《一九八四》是一个匮乏的社会，匮乏是控制人民的工具，而《美丽新世界》是一个丰裕的社会，丰裕同样成为统治工具。如果社会不能促进人的自由，反而剥夺人的自由，那么先进的技术和富足的物质并不能构成一个文明理想的社会。

从蒙昧时代起，人类的生活就为贫困所苦。从来就没有一场革命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社会问题，将人们从匮乏的困境中解放出来。

机器时代的穷富差距在于数量，从本质上来说，机器实现了消费“共产主义”，富人往往只是大生产条件下一个疯狂贪婪的囤积者和挥霍者。机器体系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制造日用品，这些物品就像空气和水一样廉价而普遍。公司不仅制造商品，也制造消费，消费主义成为现代社会普遍的意识形态之一。

在现代社会，农业时代遗留下来的手工业正被挤压殆尽；与此同时，人们的生活被市场分割为生产和消费。在生产彻底机器化之后，消费使人类生活也趋于机器化。

发达的公路、铁路、航空、海运等交通网络，将大批量的工业品迅速送到各个城市那遍布大街小巷的百货商场和超市，这些大规模的连锁销售系统，就像机器一样构成工业化的另外一面。生产的奇迹引发消费的奇迹，从生产到消费，已不存在什么传统的束缚阻止人们购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人们只需要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