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新村
书名:现代的历程:机器改变世界(全四册)作者名:杜君立本章字数:2121更新时间:2024-05-29 15:01:53
美国历史学家乔伊斯·阿普尔比将“资本主义的历史”称为“无情的革命”,无疑是比较贴切的。菲利普·艾里斯则将这一时期称为“童年的世纪”,他认为所谓“童年”,其实是一个相当“现代”的概念。
现代早期的人们习惯于将儿童视为“年幼的成年人”,这至少代表了很多工厂主对待“童工”的态度。儿童之所以成为产业工人的一部分,与极其低廉的薪酬有关;与那些需要养家的成年人相比,童工所需的只是一丁点食物。
在早期工业革命时期,无论是当时的经济理论,还是经济实践,都听命于劳动者的购买力。通常认为,当时劳动者的薪酬仅够维持基本生存。
霍布斯鲍姆指出,高薪酬对经济的好处,无论是作为带来更高生产率的动机,或作为对购买力的增加,都直到19世纪中期以后才被发现,而且只是被少数有进步和启蒙思想的雇主所发现。
作为成功的工厂主和实业家,欧文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位国际主义者。1812年,他的工厂改革成就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此后,欧文多次呼吁通过立法来改善工人的劳动条件。数年之后,英国议会终于通过了限制女工和童工的法案。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欧文致力于改善劳工的“新工业社会”实践。1833年,他亲自主持成立了英国工运史上第一个全国总工会——全国大统一工会,并担任联盟主席。
欧文虽然对资本主义多有批判,但他反对阶级对立和暴力革命。因此,他被马克思批为“空想社会主义”。
所谓“空想社会主义”,一般认为始于托马斯·莫尔的拉丁文作品《乌托邦》,而“乌托邦”明显受到了柏拉图的《理想国》的影响。莫尔的写作背景是文艺复兴和地理大发现时代,正如柏拉图杜撰了“亚特兰蒂斯”,莫尔杜撰了“乌有之乡”。
实际上,这些西方知识分子的理想国与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和孔子的“大同世界”并没有太大不同。
在工业刚刚出现的时候,企业管理还算不得一门学问,资本家对工人的“管理”,招致了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在内的很多知识分子的批判。很多年后,企业管理已经成为显学,一些这方面的专家将欧文称为“人力资源管理的先驱”。
早在200多年前,欧文就坚信,关注员工本身,与维护厂房、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同样重要。“很多人都有丰富的生产操控经验,我们都知道,机器若是设计精良、操控得当,就能发挥很大的效用。这些无生命的机器尚且如此,如果我们花同样的心思,照顾好最重要的,也是设计最精良的‘机器’——人,岂非效果更好?”
1799年,欧文在他的新拉纳克纱厂进行了一些具有探索性和开创性的社会实验,并取得了成功。他把工人的工作时间缩短为10小时,禁止不满12岁的童工劳动,提高工人工资。
欧文发现,他的2500名工人每天生产出来的社会财富,如果在仅仅50年前,就需要60万名劳动者才能生产出来。欧文的质疑是,如果2500名工人与50年前那60万名工人生活水平相同,或者提高不多,那么生产力提高所产生的巨大社会财富有何价值?资本家不仅应懂得创造利润,也应懂得分享财富。
1824年,欧文用15万美元买下美国印第安纳州的3万英亩土地,建设了一个共产主义色彩的“和谐新村”。在《新和谐公社组织法》中,他设想了一个财产公有、平等、自由的新王国;这里的一切都实行按需供应的配给制,教育和医疗都实行免费。
“和谐新村”制定的生活标准超过当时美国的大多数社区,因此一度被称为“西方的奇迹”。但最终,因为无法从制度层面解决私有制与人的道德问题,欧文和他的和谐公社一起破产。
对欧文来说,发财致富并不是他的最高理想;谋求全社会的幸福才是一种终极意义上的追求。与梭罗不同,欧文是另一种类型的“地球公民”,也可能是最早的社会企业家。
在人类现代史上,欧文和他的“和谐新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100多年后,一种多少具有社会主义色彩的乌托邦思想,在几乎所有的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得到一定程度的实现:提倡人权、保护和扶持弱者、维护国际道义,所有公民都享有自由平等的政治权利,以及教育、医疗等免费福利。
从这里或许可以说明,所谓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其实并不是一种意识形态——“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是18世纪的空虚理性的产物,其目的不过是对经济的外表进行一种物质的分析,随后再加以综合而已。”
工业化引起了一个庞大的、同质的、自觉的工人阶级的诞生。对于马克思来说,和西方资产阶级是全球资本主义的“选民”一样,西方无产阶级是人类的“选民”。“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每一次斗争的结局都是整个社会受到革命改造或者斗争的各阶级同归于尽。”
在马克思理论中,工人与资本家是完全对立的,贫穷的工人因为不充足的工资而造成不充足的购买力,他们不能以自己的工资购买自己生产的东西,最终将导致生产过剩和消费不足,结果导致工厂倒闭、工人失业,购买力继续下降和最后的全面萧条。失业的无产阶级在绝望中被迫进行革命,以取消财产权的共产主义,取代贫富不均的资本主义。
人性是复杂的,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如何让一个人、一个社会扬善抑恶,不是仅靠理想就可以实现的。在人类历史上,无数智者和圣贤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为此创建了各种宗教、哲学、法律、制度和国家,但结果却是——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宗教引发了宗教战争,国家制造了灾难。
作为两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欧文悲悯而大度,马克思睿智而深刻。但无论欧文还是马克思,都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内使每个人都变成大公无私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