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

1851年，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国在海德公园举办了“万国工业博览会”，即首届世博会。维多利亚女王称之为“我们历史上最伟大的日子，最美丽最堂皇最惊心动魄的空前大观”。

印刷机、铁路机车、液压机、联合收割机和左轮手枪，这次“世界博览会”上展出的10多万件工业展品，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14000名参展者和600多万名参观者，他们亲眼看到了工业革命带来的“英国奇迹”。

博览会如同一场现代工业的狂欢节。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机械馆，这里的机器不断发出低沉、粗重的声音，仿佛狂涛巨浪的咆哮声。每天都有一大批人聚在这里，围观700马力的发动机、蒸汽锤、水压机、打桩机、克兰普顿机车和其他同时代的奇观。

在博览会目录上，关于内史密斯蒸汽锤的介绍说明中写道：“使用这种蒸汽锤，既能得到非常大的冲击力，也能使它以勉强击碎蛋壳的力量下落，可以在很大范围内分级调节锻压力。”

“我们什么都能做。”这是维多利亚女王写在1851年4月29日的日记中的一句话。

作为博览会的中心，水晶宫的外表如同一座大教堂，中堂极其宽广，长度超过500米，高度达41米。在侧厅与中堂相接的地方，是巨大的圆筒形玻璃拱顶，拱顶之高，让被它覆盖的一棵大榆树相形见绌。

水晶宫所有的建筑构件都是在英国各地预先制成的，然后运输到这里用机械方式组装在一起。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现代大规模生产的一个里程碑。

用3300根铁柱、2300条铁梁和84000平方米的玻璃，历时9个月建造的“水晶宫”，创造了一种崭新的建筑秩序。设计者帕克斯顿因此从“无知的花匠”摇身一变，成为“现代建筑之父”。

水晶宫的建筑结构借鉴了南美洲的一种睡莲。这种睡莲依靠主骨架和横向骨架相连，其直径3米的叶片可以承受一个孩子的身体重量。水晶宫不仅体现了英国高效的工业生产能力，同时还证明了英国人在世界各地自然知识方面的积累以及活学活用的创造性思维，可谓知识和技术全球化的产物。

进入现代社会，钢铁与玻璃彻底将建筑从传统、沉重的土木结构中解脱出来，水晶宫成为工业革命时代的重要象征物。在接下来的铁路时代，水晶宫几乎成为每个火车站设计的灵感来源。

看过水晶宫之后，人们不禁畅想，莫尔的“乌托邦”是否即将变成现实？

“乌托邦”是一个自由、民主、博爱、富有的宝岛。那里有用不完的黄金、白银和各种金属，有最先进的船舶和飞行器。依靠先进的设备和机器，他们生产了吃不完的食品和用不完的物品。那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没有货币，没有乞丐，也没有贵族与仆人，每个人都各取所需。所有公民也都没有私产，每十年调换一次住房，穿统一的服装，统一就餐，轮流下乡劳动，官吏由投票选举。但有一点，如果有人通奸或企图叛逃的话，他就不再是乌托邦公民，而沦为终身服役的奴隶。

水晶宫所体现的现代文明，展示了理性与科学所代表的未来，乌托邦精神成为当时知识分子最痴迷的信仰和梦想。

车尔尼雪夫斯基把水晶宫当成“理想国”的原型：人类社会从游牧时代、古希腊、中世纪、18世纪最终走向“光明而美丽”的未来；所谓“水晶宫时代”，就是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人人充分就业、男女平等、文化繁荣的光辉时代。

陀思妥耶夫斯基始终保持着对现代的警醒和批判，他将水晶宫理解为没有苦难，也没有自由和个体创造性的、单调的“反乌托邦”；水晶宫既是自由的终结，也是人的死亡，它其实是现代的“巴别塔”。

“水晶宫博览会是一个新的工业时代的庆典，是英国毋庸置疑的首要工业国地位的庆典。但它还可以被视为一个作为维多利亚时代理想的进步、启蒙和现代性的庆典，借助于机器征服自然的庆典，欧洲一种新的社会秩序的胜利庆典。非凡的宫殿为机器和商品而非侍臣和镀金装饰而造，这一事实生动地象征了基于上帝和国王的权力的旧时代向基于蒸汽机械和企业家的权力的新时代的转变。”

正像本雅明说的，世界博览会成为商品拜物教的朝圣地。人们在参观和围观那些被展出的商品时，不由得产生敬意：玻璃和距离隔绝了人的嗅觉和触觉，明亮的灯光又强化了人的视觉，这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在无形中颠覆了人与物品之间的关系。应当说，这种欲拒还迎的展示方式比展品本身更能刺激人的神经，惹得人们趋之若鹜。

在短短的5个月中，水晶宫接待了来自全世界的超过600万人，平均每天有4万多人。

博览会的布局体现了英国人眼中的国际新秩序，占总面积一半的区域用来展示英国的制造品和发明。在水晶宫参观就如同一场环球旅行——“参观者可以说是被魔法裹挟着，从这个国家去另一个国家，从东方去西方，从铁到棉花，从丝绸到羊毛，从机械到制成品，从工具到农产品。”

世博会虽然远在英国，却对俄国知识分子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屠格涅夫评价说，这是“一种所有展品都是由人的创造力设计出来的展览会”。这句话其实并不确切。展品中有一大块未经任何雕琢和设计、重达24吨的原煤，它带给人们的深刻印象和象征意义，或许超过了其他所有展品。

由于水晶宫是由预制构件搭成的，在世博会闭幕后，它很容易地就被拆除了。这些构件被运到伦敦南部的锡德纳姆重新树立起来，成为一个娱乐公园的中心景观，直到1936年毁于一场大火。

无论从工业角度还是从文化意义上看，水晶宫都是革命性的。它对各行各业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以至于有历史学家评论说，它“几乎完美地将资本主义制度以及博览会所服务的资产阶级利益合法化”。工业革命所开创的大尺度和大规模的可能性，在它身上得到了准确的展现，追求高大和巨大成为以后几个世纪人们的时尚。至少在那个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到处都弥漫着“更大即更好”的风潮。

作为世博会的工程师之一，布鲁内尔很快就设计了一艘钢铁巨轮，它比之前最大的船只还要大五倍。对蒸汽船来说，巨大的船体意味着可以装载更多的煤炭作为燃料，从而拥有更远的航程，这将使得跨越大西洋成为可能，210米长的“大东方号”被称为“海上水晶宫”。

不久，连接美洲和欧洲的跨大西洋电缆就由“大东方号”完成，世界被连为一体。

钢铁不仅成为现代的标志，也成为一个时代政治的图腾。

沙皇统治下的俄国虽然是当时欧洲疆域最大的国家，但经济文化却是很落后的。长期以来，俄国都是一个农业国家。发生在英国的工业革命传到东欧不久，这个古老的帝国就发生了一场钢铁革命。

岁月流逝，感谢上帝，如今

变化来到了我国大地；

丢掉了木棒，放下了犁，

我们干活，用了铁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