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讲 雪雁拒借

有人会问，你给我们讲《红楼梦》里面的一些公子、小姐、大丫头的事，能不能也讲讲那些小丫头的故事呢？

前面也讲了一些，现在再讲一个，就是雪雁。

雪雁是谁的丫头呢？她是林黛玉的丫头。还记得我们在前面介绍过荣国府的丫头有哪些来源吗？前面说到过，现在再给你重复一下。

一种就是家生家养的丫头。什么叫家生家养的呢？荣国府作为一个贵族府邸，存在了一百多年，为了让少数的主子们生活舒适，会有庞大的为他们服务的奴仆、丫头、婆子队伍。

一代仆人生下的女儿，继续给这个府邸的主子当丫头。前面讲到的鸳鸯就是家生家养丫头的代表人物。根据书里的说法，鸳鸯的父母不在京城，在金陵原籍。贾家是从金陵地区迁到京城来的，金陵的老宅子里还留了一些仆人，鸳鸯的父母就一直在金陵看老房子。鸳鸯的哥哥、嫂子也都在荣国府贾母这边做事。

鸳鸯这种丫头的命运是很凄惨的，她从出生就注定要当丫头，以后年纪大了，主子就会把她胡乱配给府里的一个男仆做妻子，生下的儿女以后再继续给府里面服务，生的男孩做男仆，生的女孩做丫头。这样的丫头在荣国府里面有一群，像司棋、入画都属于这一类。

还有一种丫头是老的仆人生的姑娘不够用，从府外买回来作为补充的。有的人家很穷，日子过不下去了，会把自己家的女孩卖给荣国府，荣国府用买来的女孩充当丫头。袭人就是这样进入荣国府的，平儿也是这样被买来的。当然，平儿是跟着王熙凤从王家嫁到荣国府来的，她也是用银子买回来的。

前面还讲了一个叫晴雯的丫头，她的来历比较特殊。她是怎么来的呢？晴雯是贾府原来的老仆人赖大总管家的母亲—赖妈妈自己买的小仆人。一次，赖妈妈带着晴雯到荣国府来玩，被贾母看中了，赖妈妈就把晴雯当作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了贾母。贾母后来又把晴雯拨给宝玉去使唤。所以，她既不是家生家养的，也不是从外面买的，而是别人送的。

现在回过头来继续说林黛玉的小丫头雪雁，她属于上面哪种情况呢？

她是荣国府家生家养的丫头吗？不是。

是荣国府花银子买来的丫头吗？也不是。

是有人把她当成小玩意儿献给荣国府的吗？更不是。

她是从哪里来的呢？

林黛玉在扬州的时候，父亲是扬州管盐务的盐官。母亲去世后，父亲决定不再娶妻了，让家庭教师把她护送到京城，送到她外祖母这儿来。从林家跟过来照顾林黛玉的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子王妈妈，还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小丫头就是雪雁。贾母一看，觉得雪雁一团孩子气，还是一个没有发育好的小姑娘。贾母担心，黛玉带来的仆人老的太老，小的太小，靠她们来伺候林黛玉不行，就把自己身边一个叫鹦哥的丫头拨给林黛玉，后来，这个丫头改名叫紫鹃。紫鹃和林黛玉也成了好朋友，紫鹃对雪雁也很照顾。雪雁在荣国府里面慢慢长大，后来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荣国府贾政的正妻是王夫人，他还有一个姓赵的小妾，大家都叫她赵姨娘。赵姨娘有个兄弟也在荣国府里当仆人，后来这个兄弟死掉了，赵姨娘要带着自己的小丫头去参加兄弟的丧事活动。赵姨娘的小丫头叫小吉祥，按当时的社会习俗，去参加丧事活动要穿特别的衣服—白绫袄子。

这天，雪雁从大观园的潇湘馆出来去王夫人住的地方为林黛玉取人参。林黛玉身体弱，所以有时候要吃一些人参补养。

雪雁从王夫人那儿领了人参之后往回走，忽然发现，在王夫人院子的厢房那边有人跟她招手。是谁呢？原来是赵姨娘。

赵姨娘对雪雁说：“我们明儿要去参加丧事，需要穿白绫袄子。把你的白绫袄拿来借给小吉祥穿，好不好？”

雪雁回到潇湘馆，把赵姨娘说的话跟紫鹃说了，说赵姨娘问她借白绫袄子。

荣国府里，所有人的服装都是府里配置的：有参加婚礼等红事要穿的红袄子，从主子到丫头都分配了红颜色的喜服；也有参加丧礼等白事需要穿的白绫袄子的丧服。级别不同，使用的面料、做工和款式也不一样。

雪雁接着说：“她们都有配置的两件礼服，小吉祥应该也配了白绫袄子，可是她们怕参与丧事弄脏了，舍不得穿自己的，就问我借。”

赵姨娘和小吉祥她们确实是拣软柿子捏，因为她们看出来雪雁在荣国府里是一个很特殊的丫头，她既不是家生家养的，也不是拿银子买来的，只是从扬州林家带来的，在京城没有亲戚和故人，她的前途很可怕。如果林黛玉病重了，去世了，她会怎么办呢？她到哪儿去呢？她不是贾家家生家养的丫头，贾家也不能留着她用；她也不是贾家用银子买来的，到了年纪或者攒够了钱可以买回自己的自由，出府和家人团聚。她只能被退回到林家去。可林家那个时候是什么人在主事，接不接受她，都是问题。所以雪雁是一个很悲苦的生命，在谁都不注意她的情况下，她在府里面默默长大。没想到，偶尔有人会注意到她，却是赵姨娘、小吉祥为了欺负她，占她的便宜，自己的白绫袄子不舍得穿，偏向她借。

雪雁在荣国府里逐步成长，开始成熟了，对于人与人怎么相处有了自己的人生经验。

她跟紫鹃说：“我心里想了，她们能有好处到咱们眼前吗？”

雪雁的意思就是说，我借给赵姨娘、小吉祥白绫袄子，我给你一个好处，你最后还给我一个什么好处呢？赵姨娘是一个非常小气、非常刻薄的人，不可能回馈什么好处。

紫鹃一听，这小妹妹还真是长心眼了，就问：“那你答没答应她们，借不借她们白绫袄子呢？”

雪雁说：“我跟她们说，我的衣服都是紫鹃姐姐给我收着，我自己不能做主，得回去跟紫鹃姐姐说。可是，紫鹃姐姐也不敢自己作决定，她还得去跟林姑娘汇报。林姑娘现在又病着，也不好去打扰。”

所以雪雁的意思是，我愿意把白绫袄子借给你们，可是真要借给你们的话很麻烦，别误了你们的事，你们再找别人借去吧。

紫鹃听了雪雁的话笑起来，说：“你可真会说话，你不愿意借，倒把责任往我和林姑娘身上推。”

《红楼梦》这部书里对很小的小丫头也有很生动的描写，写了雪雁这样一个小丫头，在贵族府里面逐步成长，学会圆满地处理问题，慢慢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