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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从“赋圣”说赋史(2)

五十九、从“赋圣”说赋史(2)

书名:司马相如传作者名:许结本章字数:2068更新时间:2024-05-25 17:43:14

“辞宗”是“赋圣”的先声,不过如何由汉人的“辞宗”说到宋人的“赋圣”说,其中或有诸多论者的个性色彩及偶然性,但其与相如赋地位的隆尊与赋“体”意识的不断强化是密切联系的。从“赋圣”说赋史,在相如赋成“圣”路途中有三大现象:

第一,由经义到文章,是相如成为“赋圣”的一个重要的赋史走向。汉、晋学者论赋,虽然已有称赞相如为“辞宗”“赋首”的说法,但基本是在“赋者,古诗之流”原则下展开,而古诗又是经学化的工具,所以史迁评相如重在“《诗》之风谏”,经义为本,辞章为末,“辞宗”之说也就限于骋辞或修辞的意味,缺少文学的本体意义。晋人皇甫谧《三都赋序》将《诗》之“六义”引入“赋体”,所谓“诗人之作,杂有赋体”,虽然这不同于汉人论赋援《诗》要在于“用”,提出“赋体”源于“诗体”的想法,但当时学者对相如等汉赋家的“假象过大”“逸辞过壮”“辩言过理”“丽靡过美”的批评,仍然是本着经术致用的原则。所以萧统《文选》选文首“赋”,而在《序》中标明《诗》之六义,以为“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刘勰《诠赋》赞美相如等“并辞赋英杰”,亦誉之“辞宗”,而开篇明旨则是“诗有六义,其二曰赋”,与诸家思想相同。赋史发展到南北朝以后,尤其是进入唐宋时代,其创作向两方面衍展,一是文人创作赋,骋才华、铺丽辞而不邀功用,一是科举考试赋,要在观才学、考声律,以品其高下,二者皆游离经学致用。于是对前人辞赋的重视,也就有了渐趋独立的辞章学的意向。试举数则唐宋文士评相如赋言论如次:

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

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

买赋金钱出后宫,长卿文采冠诸公。

或褒或贬,无不着眼于辞章之学,而与囿于经义的批评大相径庭。至于元、明、清三朝论相如赋而赞其文采者,更不胜枚举。如明人张燮《重纂司马文园集引》谓“长卿赋手,横绝古今”,甚至认为相如笔下的其他文类,也是“以赋家之心发之,故成巨丽”;清人洪若皋批点《子虚赋》则认为“创辟奇艳灵奥之体,为有汉词赋第一人”。其“巨丽”与“奇艳”,亦就辞章而言。在某种意义上说,宋以后出现的“赋圣”说,更多是对相如赋之辞章惊艳与华美的肯定。

第二,由诗赋到骚赋,是相如赋成“圣”过程中赋史的又一值得注意的现象,这与辨体文学思潮在赋域的兴起,特别是文学复古之定祖明宗思想有着极大的关联。这必须明确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唐宋以来佛教宗派化而产生的“判教”对学术的影响,佛门追踪“佛统”影响到儒家,导致儒门追踪“道统”,并落实到文学即“文统”。简言之,佛学之“判教”形成诸宗派,无不判别真伪,传法定祖。同此思考,如果说刘勰《文心雕龙》首章《原道》之“道”是如《易》之“天文”与“人文”之道,具有普泛的自然性,那么韩愈的《原道》则显然是着意梳理“道统”,归复儒学,重在对“佛统”文化的纠正,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称其“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是有针时惩弊之特征的。正是这种时代精神,促使诗域出现了江西诗派的“一祖三宗”,促使古文流派出现了相继推尊的“唐宋八大家”,而于赋域,最典型的就是促使元人祝尧《古赋辨体》中传承宋人的说法,而张大“祖骚宗汉”的理论思想。另一问题是宋代大兴《楚辞》之学,其中晁补之、洪兴祖、朱熹对楚骚的整理、延展与论述,极大地拓展了前人如刘勰论赋“拓宇于楚辞”的思路,而形成赋学史上以“骚赋”传统取代“诗赋”传统的批评观,这其中隐含了剥离《诗》学经义而彰显“骚赋”辞章的作用。在赋论史上,北宋人宋祁首倡“《离骚》为辞赋祖”,无疑是祝尧《古赋辨体》“祖骚宗汉”观念的前源,而祝氏这一理论的编织,尤其是对“祖骚”之“情”的重视,则又显然效仿了宋代楚辞研究诸家的思想。可以说,由于“祖骚宗汉”,批评界出现了赋学“崇屈”和“尊马”的分歧,而“尊马”或“赋圣”说的确立,则与“宗汉”观同埒,这是没有疑义的。

第三,由时文变古体,是相如赋被复古派学者大加推尊的原因,这也为“赋圣”说被接受与推扬提供了历史条件。无论是汉代的“献赋”,还是唐宋以后科举之“考赋”,原则上都是“时文”,受到习惯性崇古学者的摒弃。这一点在汉、晋时人对相如等赋家“虚辞滥说”“丽靡过美”的批评,宋、元时人针对唐、宋、金三朝科场律赋而斥责“以诗赋取士……始无赋”、“惟以格律痛绳之,洗垢求瘢,苛甚”等,有着同样的反对时文的复古意识。经过南北朝赋论中“古体”与“今体”的争议,尤其是唐宋科考律赋的大量创制,骚、汉辞赋已然被奉为“古体”,而与“新体”划出了疆界。基于这样的考虑,祝尧《古赋辨体》卷三《两汉体上》明确提出:

古今言赋,自骚之外,咸以两汉为古,已非魏晋以还所及。心乎古赋者,诚当祖骚而宗汉,去其所以淫而取其所以则可也。

虽然祝氏继承扬雄的“丽则”观而以“屈骚”为赋体的正统,并认为相如赋“艾轩以为圣者,则以其运意犹自然,而辞未失于太过”,显然降低了“赋圣”的意义,但他在同卷《子虚赋》题解中对相如赋创作的赞美,又把相如赋视为古体的榜样。作为榜样而被后代赋家效仿,“赋圣”说才有可能在理论上得以确立。